納蘭介紹說這位劉驍劉白龍,祖籍商州,出洋多年,經曆頗豐,剛回到國內想報效朝廷,所以花錢捐了個官兒,這回跟自己來總督衙門,就是想求個實職。
他不說這些還好,一提什麼出洋多年,就引起了張之洞微微的反感,這年頭吹牛的人太多,仗著朝廷求賢若渴,什麼阿貓阿狗都跳出來,張之洞相信這個年輕人是個天造之才,但不相信他有豐富的出洋經曆。
“張彪,你去把我書架左側第三本冊子拿來。”張之洞說道。
張彪立刻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英國蒸汽船的說明手冊來,張之洞讓他交給劉驍。
這是當場考試啊,劉驍接過冊子就傻眼了,他英語六級不假,但是掌握的單詞量涉及不到十九世紀艦船專用術語啊,但他一點都不慌,按照音標念出來足夠唬人就行了。
這一關輕鬆通過,關鍵在於考官也不會英語,隻是拿冊子來嚇唬人罷了,劉驍念得對不對,張之洞也不知道,反正流利是肯定的。
張之洞又問他一些外洋的風土人情,如果真的遊曆過外國,定然會講出一些坐輪船火車住客棧的經曆,以及工廠大樓橋梁鐵道的景象,這才是普通人能觀察到的情況。
但劉驍不一般,他繞過這些聊天時的談資,直接談歐美的政治製度,英國的君主立憲,法蘭西的共和製,美利堅的聯邦製,還有東鄰日本獨特的製度。
“富國強兵,製度為先,我大清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國體落後於時代了。”劉驍侃侃而談,張之洞微微頷首,百日維新之後,這些話已經不算是大逆不道之言了,而是有識之士的共識。
這個年輕人的眼光格局宏大無比,這哪裏是練兵的人才,簡直是做首輔的預備,張之洞隻恨自己沒有這樣一個俊才兒子,不然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眼瞅著自己提出的主題被打岔,多爾夫幹咳一聲,張之洞回過神來,早已做了定論,留用,先從練兵做起。
“劉驍,本部堂就著你做個實職的千總,跟隨洋員總教習行走,你可願意?”
劉驍一拱手:“我不願意。”
“嗯?”張之洞皺起眉頭,這小子說話不過腦子的麼,這樣怎麼在官場上混。
“讓多爾夫給我打個下手還行。”劉驍說,“部堂大人,其實本來我就是為了練兵一事而來,湖北新軍我承包了,三個月,一萬兵馬到位,包你滿意。”
張之洞瞳孔放大,此子甚狂!不好。
“三個月如何辦到?”張部堂冷冷道。
“部堂大人若是事無巨細都過問的話,下麵人怎麼幹活。”劉驍說,“卑職自有妙計,且不要大人一兩銀子,三個月把新軍的雛形拉起來,辦不到,人頭給你。”
張之洞說:“軍中無戲言。”
劉驍道:“願立軍令狀。”
萬萬沒想到,讓自己頭疼的錢和人的問題瞬間解決,張之洞心情大好,讓張彪安排宵夜,他要和劉驍好好聊聊。
最尷尬的莫過於多爾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想還是禮貌的告辭了。
酒菜擺上,後宅的小圓桌,簡單四個菜,就張之洞和劉驍納蘭王老師四個人,張部堂換下官服,穿著長衫,親自為劉驍斟酒,問他哪裏來的錢和人馬
劉驍明白這個事兒老張弄不清楚是不會罷休的,便說自己翁婿二人在海外多年經商,略有積蓄,現在散盡家財,在四川山東商洛等地招募了一批壯丁,就等著報效朝廷來著。
“忠心可嘉啊。”張之洞讚了一句,心中卻犯起了嘀咕,私人在民間招兵買馬,不用問連武器都置辦了不少,這和造反有啥區別。
終於輪到王老師上場了,他先敬了張之洞一杯酒,開始講天下大勢,北方教民與百姓的爭端日益激烈,義和拳風靡華北,衝突一觸即發,京師權貴卻如同溫水鍋裏的青蛙不自知。
“國家危難,就在庚子年。”王老師羅列了一大堆證據後斷言。
張之洞明白了,人家翁婿倆忠肝義膽,效仿的是當年曾文正公在湖南老家招募團練救國救民的舊事,是自己狹隘了,格局小了。
“我敬二位一杯。”張之洞端著杯子站了起來。
張部堂和王老師一見如故,當晚便將王老師留下抵足而眠,徹夜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