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代昆(2 / 3)

在楚州城北有一戶殷實人家,姓代,代老爺膝下隻有一女,十年前找了個贅婿,原來姓什麼已經不重要,這贅婿改姓代,依舊用本名,就叫代昆,字日比,原是個逃難的孤兒,入贅之後風生水起,開了一爿布店,專營南方走私來的鬆江棉布,生意紅火,沒幾年就起了新宅,添了車馬,成為楚州城的翹楚人物。

早晨,代昆起床後先去後院給老太爺問安,照例是要跪在地上聽老頭子教訓的,代老爺對這個贅婿並不滿意,一來沒生兒子,十年才生了兩個閨女,二來不老老實實種地,做起了布匹生意,士農工商,商賈的地位是最低的,他惱恨女婿把自己的門風都給帶偏了。

代老爺說:“姑爺,我們代家世世代代都是種田的本分人,未曾出過買賣人,別覺得掙了幾個銅板,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開布莊終究不是個體麵營生,攢下些本錢,還是要多多置地才是。”

代昆唯唯諾諾,隻說爹爹見教的是,小婿無甚本事,勉強做點買賣糊口也是情非得已,等過了年就不做了。

給老泰山磕完頭,代昆回自己屋吃早飯,老婆不動筷子,他就不能動,這老婆也是個奇葩,長得醜不說,臉上還有一個大黑記,脾氣也暴躁,生了兩個女兒滿腹怨氣,隻說代昆種子不好。

“若不是我家收留你,你早就變成路邊的餓殍了。”這是老婆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代昆笑笑,不予反駁,吃罷了早飯,出門上了轎子,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從受氣包變成了殺伐果決的大掌櫃,他先來到布店看賬目,聽取大夥計彙報,然後去城裏茶館沏上一壺茶,聽父老們談論家長裏短。

十年來,楚州城的一切盡在代昆的腦海中,有多少兵馬,多少錢糧,帶兵的千戶住在哪兒,家裏幾口人,知州大人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夫人是哪裏人士,城市布局,山川地貌,哪裏能渡河,哪裏有水井,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寫出來,這些並非絕密軍情,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獲取的,需得水磨工夫才行。

從茶館出來,代昆去了一趟城隍廟,這裏比較荒僻,沒什麼路人,在城隍廟後麵的小樹林裏,他見到一個老朋友。

“啥時候是個頭?”代昆說,“起初說三年,後來又說三年,這都三個三年了,你別說還得三年。”

那人道:“用不了三年,海門大捷,元軍損兵十萬,王師就要北伐了。”

代昆一時愣了,隨即哽咽道:“王師真的要北伐了麼!”

那人道:“軍國大事,豈是胡亂開玩笑的,這次找你就是告訴你,楚州能不能兵不血刃拿下,就看你的了。”

代昆心潮起伏,熱血往頭上湧,為這件事他已經準備了十年,人生最寶貴的十年啊。

“日比兄,我輩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時候到了。”那人拍拍代昆的肩膀,留下一封信,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代記布店新進了一批貨,五大車鬆江棉布搬進後院,代昆帶著兩個心腹夥計,從一匹匹布裏拿出夾帶的紙張,這是用帶暗紋的公文用紙印刷的布告,下麵還蓋著鮮紅的關防,發布機關是大宋朝北伐司令部。

代昆將這些安民告示整理成一摞,上麵蓋一匹布掩飾,熬了一鍋糨糊,用瓦罐裝著,等到天黑出去張貼。

一夜之間,楚州城貼滿了大宋的安民告示,城門口是官府張貼告示的專用場所,連著貼了八張一樣的,一早老百姓就圍著看,聽識字的人念。

告示上說,王師馬上就要北上收複故土,各地官員不得掛印棄官逃離,要守境安民,在做好秋收工作的同時,緝盜防賊,維護本州本縣的社會穩定。

老百姓們嘰嘰喳喳,興奮莫名,他們是邊境上的州府,本來也沒什麼國家民族的概念,老輩子人做過宋人,上輩子人做過金人,這輩子又要做宋人,其實內心早就麻了,並沒有什麼王師北上的激動心情,他們隻是想知道,換了朝廷,賦稅會不會少一點。

吳州尹昨晚飲了兩盅,今日醒的有些晚,剛起床師爺就急匆匆來報,說是城裏遍布張貼宋人的布告,連衙門大門上都貼了一張。

師爺拿著一張布告,吳州尹一目十行的看完,並不慌亂,他也知道崇明之戰,海門大敗,郭侃本人都被生俘,淮東已經沒有元朝的大軍了,有的隻是各州縣的守備部隊,區區千百人而已,拿什麼對抗宋軍。

這告示來的唐突,突然就貼滿全城,說明宋人的細作已經滲透進城了,吳州尹想了想,正要命快班的衙役到處搜捕陌生麵孔,被師爺勸阻。

“大人,眼下什麼都無需做。”師爺說,“朝廷沒有命令下來,咱們自當守土有責,宋軍若打來,拚了命也是守不住的,不如順水推舟,大不了換一身官袍,把鈸笠換做烏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