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暫時殺不得。”胡懋林深吸一口氣,從容作答,“馬千是朝廷命官,擅自殺了,重慶的呂德隨時可以興兵前來問罪,我們羽翼未豐,抵擋不住朝廷大軍。”
劉驍又道:“可否為我所用?”
胡懋林說:“可以一試,以利誘之,如若不成,就製造一起意外,送他一程。”
劉驍點點頭:“你對張玨了解多少?”
胡懋林知道主公對昨晚張玨的表現失望了,這他可得幫張玨說幾句公道話了,張玨是個武人,也沒有反宋的想法,麵對一個新來的,強勢的主官,而且擺明了要針對自己,不管自己服軟與否,這個下馬威都沒跑了,這個時候,請一個不相幹的外援來破局是最好的辦法,張玨沒做錯什麼,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致了。
“張將軍是個實在人,不會與我們為敵。”胡懋林說,“這一點我可以擔保。”
劉驍當然不會對付張玨,他用百度百科查過張玨的曆史,是個忠臣良將,是和天祥、陸秀夫一樣堅持到最後的大宋臣子,穿越者的好處就是知道每個人的底牌,掌握先機,知道每個人的老底子,誰能用,誰可以信賴,誰需要提防,誰需要除掉,爛熟於心,了如指掌。
……
劉驍算計別人的時候,也在被別人算計,此時州衙內宅,馬千父子正在密議。
嚴格來說,馬千不算什麼奸臣惡人,馬伯求也隻是驕橫了一些而已,父子倆密議的也不是如何對付白龍王,而是怎麼省錢。
實際上白龍王帶走了幾十個刺頭丘,還有幾百個老弱病殘,等於是減輕了馬千的壓力,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釣魚城的經濟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幾萬人擠在山上,光吃飯就是一個大問題。
以前為了打仗,人多力量大,不得不將所有人都聚攏在釣魚山上共進退,現在敵軍已退,該攆走的攆走,該裁撤的裁撤,大宋朝的冗官,冗兵實在太多,這也是導致財政惡化的主要原因。
臨來的時候,賈似道和馬千進行了一次長談,相爺說自開禧北伐以來,朝廷財政逐漸不支,端平入洛之後,軍費更是暴增,老實說,國庫早就沒錢了,現在拿出來犒賞三軍的,不是黃金白銀銅錢絲絹稻米,而是紙幣。
鄂州因為是賈似道親自主持大局,所以賞了二百萬貫,四川戰場賞賜一百萬貫會子,隻能當四十萬貫銅錢用,賈似道先克扣十萬,到重慶府被呂德分走五十萬,還剩下四十萬貫,馬千自己留一半,剩下二十萬貫會子賞賜給釣魚城將士,合成每個士兵隻能分到兩貫會子,等於百銅錢,實在是低到難以接受。
這裏麵的門道很多,因為在正式登記的檔案上,釣魚城有十萬兵,朝廷就得按照十萬的員額來發軍餉,事實上釣魚城隻有兩萬兵,多出來的萬空額是怎麼回事,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朝廷冗兵多,動輒某地駐紮數十萬大軍,但大多數是不能打仗的兵,訓練差,裝備差,素質差,但又不能裁撤,因為一旦裁撤就會變成流寇,隻好拿公帑養著,兵死了,花名冊上並不勾掉,依然活在檔案,多出來的一份軍餉就歸統兵大將所有,吃空餉是公開的秘密,沒有不吃空餉的將軍。
釣魚城情況比較特殊,修築沿江山城要塞極其耗費人力物力,隻靠合州自身資源建城不可能,必須依靠朝廷撥款,但朝廷哪有多餘的錢,王堅接任餘玠鎮守釣魚城之後就沿用了老辦法,用空餉來回避食古不化的審核製度,這些錢沒有飽私囊,全都用在城牆的每一塊石頭上了。
現在蒙古軍退了,戰事沒那麼緊迫了,馬千來時接受了賈似道的授意,就是進行一次審計,查清楚釣魚城的真實兵員數額,這樣就能減少軍費開支。
不光釣魚城要進行審計,大宋朝全部軍隊都要審計,貪墨空餉的將領會被追責,追繳贓款,下獄治罪,徹底滌清軍腐敗的同時,也大大減輕朝廷的財政壓力,就不用印那麼多紙幣,減少通貨膨脹,財政崩潰的可能性。
當然了,水至清則無魚,賈似道會借著這次機會鏟除異己,進一步收攏權力,正所謂一舉兩得,一箭雙雕。
對馬千來說也是同樣道理,他本是京官,大宋朝的冗官太多,一個職位都有五個人幹,僧多粥少,俸祿就跟不上,想發財隻能外放,當實權主官,他費勁千辛萬苦才求來合州知州的職位,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手上有兵權,有財權,還有審計權,空額究竟是多少,他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