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杯又一杯,若無其事地往肚裏灌著酒的白逸,冷薰好奇地問道:“公子難道平日裏喝的都是這種烈酒嗎?”
“那倒不是。”白逸搖了搖頭,說道:“其實我對於酒的味道並沒有太多的要求,可口時多飲,苦澀時淺酌,不過主要還是要看和我飲酒的是誰。”
他的這番說辭頓時激起了冷薰的好奇心,隻見她似是無意地問道:“如果是和我的話,公子該當如何?”
“嗯......”白逸聞言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沉吟道:“如果是與冷姑娘的話,那我可能就要把你手中的那杯也喝了。”
其實白逸這句話是幽默的說辭,鑒於冷薰的酒量和不浪費的作風,他確實有可能這麼做。
但說者無心,聽著有意,冷薰手中的酒她自己剛剛才喝過,而白逸卻說要把她手中的也喝了,他這是在暗示什麼了?
望著白逸那張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俊逸的麵容,冷薰本就因酒力而醉紅的臉頰愈發滾燙,不過好在她臉色的變化被酒勁所遮掩,並沒有讓白逸察覺到她的異樣。
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冷薰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這酒真的有那麼大的魔力嗎?”
對於酒這件事物,冷薰一直很難理解,明明很難喝,但男人卻都把它視若珍寶,恨不得一醉不醒。
白逸微微搖頭,歎道:“這酒裏的學問可多了去了,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悲傷時可譴懷,歡喜時可慶祝;曆史因它而多彩,詩畫因它而斑駁;文人可借其壯膽,猛士可用以提威;淺嚐,豪飲,群品,獨酌皆有其樂;一個人飲酒,飲的是心事,兩個人飲酒,飲的是故事......”
“兩個人飲酒,飲得是故事......”正聽得入神的冷薰突然抬起頭凝視著白逸,輕聲道:“不知道在白公子有沒有興趣聽一聽我的故事?”
白逸沒想到冷薰會突然向他吐露心聲,點了點頭道:“洗耳恭聽。”
此刻雖然已近子夜,但黑水城的街市上卻燈火通明,勾欄酒肆中歡聲笑語不斷,一派熱鬧繁華的氣象。
然而表麵越是繁榮華麗,其背後也就越是汙濁肮髒,冷薰,便是出生在這座城市的汙穢之中。
望著窗外搖曳的燈火,冷薰醞釀良久,方才緩緩開口道:“我的父親名為冷文軒,乃是這黑水城八大家族之一冷家的三公子,按理說有這樣一個背景深厚的父親,我的童年應該過的非常幸福才對,但事實卻恰恰相反,如若不是遇見師父,我可能已經熬不過那個冬天了。我的母親叫秦纖怡,是西城風月街戲鳳樓裏一個小有名氣的花魁,因為她的這個身份,我從一個本該受盡恩寵的冷家大小姐,變成了一個人人譏笑的冷家野種。冷家之人更是示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一劍殺了我,連冷家的下人都可以對我拳腳相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我有三百六十四天身上都帶著傷,很多時候舊傷還未愈,新傷便又加身。對於這一切,我母親能做的就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含著淚幫我上藥,然後告訴我不要去怨恨我的父親。可是自我出生起我就沒有見過我的父親,關於他的一切我都是從母親和別人的口中聽說的。每次當我向母親問起他,她就會用一句你父親去遠方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然而直到我十一歲那年,他還沒有回來。”
說到這裏,冷薰身上流露出一股浸入骨髓的悲傷:“她其實並不知道,我當時雖然恨我那隻存在於眾人口中的父親,但我更恨的是她,我恨她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要讓我來承受這一切!”
“有一天,我再次被那幾個混蛋打成重傷,不過那天晚上我沒有再回那個讓我滿腔恨意卻無處發泄的“家”了,而是拖著滿是傷痕的身子一直往北走,我要離開這個噩夢般的地方,哪怕是死我都不想死在這裏。我一路向北,走啊走,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累到在黑水湖邊。那一晚大雪紛飛,周圍所有的東西都被大雪覆蓋了,隻有黑水湖不受影響,猶如一麵夢幻的鏡子靜置在天地之間,望著那落入湖中便瞬間消融的雪花,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我落入湖中是不是也會像那些雪花一般,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個念頭一升起就再也壓不下去。我吃力地爬上了湖邊的圍欄,望著那黑暗幽深的湖麵,想到自己暗無天日看不到沒有盡頭的悲慘生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那一刻我分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解脫,隻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了。可能是老天覺得我命不該絕,讓人把我救了下來,那個人便是我的師父。救下我之後,她便開始為我療傷、蘊養身體,在了解了我的事情後,她決定收我為徒,把我帶回了驚雷殿。雖然是我的母親賦予了我生命,但卻是我的師父為我重塑了靈魂,於是這才有了今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