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的位置就是剛才他要求老叉丟“冷焰吹”的地方,船的移動和變向沒能給一直閉著眼睛的魯一棄的判斷造成任何影響。
下水?在這樣一個險惡的海域下水?且不說這水下還不為所知的怪異和凶險,就是已經知道的“船影子”和“海粽子”就讓人頭皮發麻。
“步老大不能下,我們還要指望他把這船呢。鷗子呢,恐怕也不行。”魯一棄隻管說著自己的想法。說得也真是對,鷗子不但狀態最差,而且以前是兵營裏的神目號子,水性不咋的,雖然到鴉頭港後狠練了一把,但要潛這樣複雜凶險的水域還是差點。
大家的目光落在老叉和鯊口的身上。
老叉也把目光落在鯊口的身上,這情形似乎讓鯊口下水變成了眾望所歸。
鯊口咧大嘴巴在笑,隻是笑的很難看,已經不再像佛陀,而像佛陀手中摔破的木魚。
雖然一樣地恐懼,雖然一樣地畏縮。可這些都留在了鯊口的心裏,他沒有多說一句廢話,甩掉外衣,隻穿一身貼體的衣靠。此時魯一棄才看到,鯊口貼身衣靠的腰帶上插著十多把各式各樣的刀鞘。鯊**動了一下身體,站在船沿上,然後拔出一把一尺左右長的雙刃鬥鯊芒銜在口中,深吸一口氣就要往海裏跳。
“等等!我給你布個回頭線探探,也可以讓寶貝收網子。”
“等下!種個符子再下!”
是老叉和瞎子,兩個人的話說得有點搶,其他人都沒聽得太清楚。
老叉邊說邊拎出“探底繩”,不同的是這“探底繩”已經被續長了,繩子上每隔一段就有個浮子,而且在前端鉛鉈上多係了一個“八抓收囊”,這收囊在水上打撈人家常能看到,主要是在漩渦、激流中搜撈東西的。囊子中暗藏的八抓在漩渦、激流的力量和人往外拉的力量對抗作用下,能將水下的東西牢牢抓住拉上來。
繩子甩下去了,清澈透明的水下可以看到最前端的“八抓收囊”漸漸沒入到沉船的陰影中,也能看到那些白色的浮子一個個隨著繩子舒展開。那些浮子做得真好,乍看都一樣,其實在體積重量上有著極小的差別,入到水中停留在各個水層一點都不亂,把個“探底繩”定得直直的。
瞎子的做法更奇怪,他拉過女人,把女人已經包紮好的手解開,在鯊口的臉上從上到下抹了濃濃一道血痕。
沒人問瞎子為什麼,都是聰明人,都在江湖上混,他們已經在回頭看船鐵頭上的那道血痕,因為這兩道血痕的形狀太像了。
鯊口再次活動了幾處關節,深吸一口氣,做勢要往海中跳。旁邊的幾個人都緊張地看著他,做好心裏準備看他漂亮的入水和可能會發生的怪異事情。
可鯊口就在要躍出的瞬間突然又停住了,他回頭用茫然的目光看著魯一棄:“我下水去後幹嘛?”
魯一棄笑了,其他人也笑了。是呀,連下去找什麼,怎麼找都不知道,這麼一番瞎忙活幹什麼。
鷗子現在好像反比鯊口清醒多了:“撈寶貝唄,出點勁兒,越多越好!”
魯一棄收斂了笑,拉住鯊口,讓他蹲下,伏在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聽完魯一棄的耳語後,鯊口突然間轉身就縱身而下。沒再做任何的準備動作,也沒有什麼漂亮的入水動作,倒像是不小心摔出船的,快得就連魯一棄伏在他耳邊的腦袋都沒來得及縮回。
鯊口跳下去時雖然顯得毫無準備,但在入水時卻已經將身體調整得直直地,雙腳緊緊攏著,像根棍子插入水中。這種最簡單的入水姿勢相對來說其實是最俱戒備性的,因為留著兩隻手在上麵,可以隨時進行拚殺和求援。
到了水中,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踩著水的鯊口此時才真正認真地吸氣,一段一段小口地吸。不知道船上有幾人看出這種吸氣的方法是江湖上極少見的“狸吸法”,據說是仿照南方熱帶海域一種善潛的海狸的吸氣法。這方法可以將氣息盡量存入呼吸係統的每個角落,從而保證長時間在水下不用換氣。
終於,胸腹已經明顯漲起的鯊口把手中雙刃鬥鯊芒往口中一咬,翻身掉頭,順著“探低繩”沉入的方向潛遊下去,很快也消失在沉船的陰影裏。
海麵上蕩起的漣漪很快就消失了,水麵一片死寂,周圍一片死寂,鐵頭船上也一片死寂,隻有數道目光挾帶著迫切的渴望注視在水麵上,當然,其中也有不為人知的貪婪。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渴望、貪婪的目光中開始多出了焦慮。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女人輕輕搖了一下魯一棄的胳膊,輕聲問道:“下麵真的有寶貝嘛?”
魯一棄沒有回答,他隻是微眯著眼睛聚氣凝神,讓自己的感覺不斷地往水下伸展、再伸展……
這裏的水下當然有寶貝,而且簡直是個寶庫,但是到底是些什麼寶貝,魯一棄不知道。魯一棄知道的是,下麵到處是氣息縱橫騰躍。陳年的好東西在他感覺中就像活的一樣在呼吸,這下麵沉船中有太多的這樣的好東西,他們散發出的氣息彙聚在一道,在魯一棄超常的感覺中起伏跌宕。當然,魯一棄的感覺中除了這些氣息外還有其它的氣息,一些很難說清道明的氣息。
又過了許久,女人又忍不住了:“不會出事吧,怎麼到現在都沒上來?”
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何止女人一個,就是步半寸這樣的老海子都把顆心懸得高高的。這裏的水下沉船太多,情況極其複雜,勾勾絆絆肯定少不了。而且這些沉船看上去很新,像剛沒水的,實際說不定早就朽得如同腐泥一般,哪裏被碰了撞了都可能破裂砸壓下來;再有這裏的水深到底是多少?沒人知道,要是潛得太深壓力太大也會起不了水。
雖然想得很多,有一種結局卻是大家都清楚的。這裏的水域已經在“凶穴”的範圍之中,任何難以預料的事情都會發生,一條性命在這裏太微不足道了。
又過了一些辰光,船上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氣了。特別是步半寸和瞎子,他們知道鯊口入水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潛泳高手和好練家子的存氣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