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意無斷絕,此去隨所偶。
寒風吹積雪,暗路入穀口。
際夜轉西壑,隔山望南鬥。
雪霧飛溶溶,獸嗅低向後。
箭矛竟彌漫,如神挽弓叟。
寨子比魯一棄想象中要大,更比想象中要周全。寨子的外圍是兩圈樹木,這是很好的擋風牆。那些樹十分高大,樹齡都在幾十年以上,應該不是需要時才栽種的,大概是將這裏原有的整片林子砍掉時,有意識地留下這樣兩圈當防風林。
防風林子的裏側還有用粗大的原木圍成的高大柵欄,這肯定是用來防野獸或者其他比野獸更凶猛的動物闖入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這深山老林裏,野獸是闖林子的男人們追逐撲捉的對象,而女人,卻是男人和野獸都會追逐撲捉的對象。沒有很好的攻擊能力,就隻好加強自己的保護能力了。
寨子裏全是小木屋,屋子的搭建是雜亂的。站在山坡上的魯一棄仔細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排列,並且伸出左手,將拇指、食指和小指做成一個手勢,在這片雜亂的屋子中正反左右地量視了一番,這是他這些天剛從《班經》中學來的尋局辨相的方法。但是這裏真的沒有一點局相規則可以尋到。他心中對自己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到什麼地方都要尋尋看看,看有沒有什麼風水方位、布局坎麵的。可這世上哪有那麼許多懂得堪輿局相奧秘的高人異士。
有一點魯一棄是可以肯定,這一點不是他查看出來的,而是他的感覺告訴他的,這裏肯定不是他要找到“母性之地”,就算這裏住著再多的女人,它都不是那個可以沿循著便能找到寶貝的地方。
他在那裏指指畫畫的,旁邊幾個人都看到了,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擾,眼中也沒有驚訝和詫異,倒是都隱隱透出一種崇敬之意。這也難怪,此刻的魯一棄在初升旭日的映照下,加上點畫山河的手勢動作,真的有種神人般的氣勢和風範。
從魯一棄的失望眼神,任火旺知道他沒有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也在任火旺的意料之中:“這裏本來人跡就希罕,再加上山圍林繞樹掩雪蓋,夏不熱冬取暖,這就沒必要講究方向位置,更談不上風水局相。隻要出路順暢,沒雪塌石崩的危險就是好地界。”
付立開接著話頭說道:“這金家寨還算好了,昨天燒掉的那小鎮,那裏的木房子還要沒規則,經常是在冬天來之前隨便一建,到春夏外頭木材緊張時,他們就連屋子都拆了賣了,自己搭窩棚住,然後趕在冬前再隨便一建。所以他們每年都住新房子,地點方位也每年都變,今年你認識一家門口,第二年你再來就不一定能找到那一家了。就算我們老在這裏混的,出林子找人也一樣要打聽。”
“哦!”這話讓魯一棄的腦筋一跳,有些記憶迅速被勾起,疑惑的陰雲從他眼神中飄過。如果是這樣,那濃煙籠罩後的小鎮,這付立開又是如何能夠辨別方向,將大家帶了出來的?
下了山坡,差不多就到寨門口了,哈氏兄弟跑在了最前麵,他們的腳步有些跌撞,就像是渴極了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水源一樣。
跟在他們背後的是付立開,他在盡量保持自己的矜持,但是從他走動時腳步移動速度和手臂的擺動頻率可以看出,他的走倒不比跑的慢。
任火旺的腳步始終沒有變,在靠近寨門的時候甚至放慢了,他將他的鐵匠挑子橫擱在肩上,這樣可以將魯一棄他們三個都擋在背後。
寨子的門是打開著的,但是寨子裏卻很是冷清。一是因為他們來得太早,溫柔窩裏一般都是有晚沒早的;再就是這個季節那些男人們已經都出山回老家了,隻有那麼少數幾個今年沒什麼收成的或者收成在幾天裏輸得差不多的還留在這裏。在這裏貓冬過年是不需要在乎有沒有多少錢的,一個男人不回老家陪老婆孩子過年,卻在這呆了整年的老林子裏陪著相好的,這相好的女人還能多要求什麼,本身像過年這樣的大節就是這些命苦的女人最容易感到悲淒和孤獨的時候。
哈氏兄弟跑進寨子一陣亂喊,喊出一大群頭發亂蓬、睡眼惺鬆的娘們出來,她們半披著棉襖,歪斜的肚兜掩不住跳動的肉。女人們一下子就將前麵三個人圍住,在說笑叫罵中牽拉拖扯著哈氏兄弟和付立開。有幾個女人在拖拉中把身上的棉襖落到地上,於是刺眼的雪地裏又出現了另一種刺眼的白。
任火旺沒有馬上進寨子,他在寨門口站住,橫著的擔子依舊將魯一棄他們三個擋在身後。
哈氏兄弟和付立開很快被女人拖扯著消失在那片屋群之中,剩下許多女人都站在那裏,她們沒有繼續往大門口來,隻是嘴裏一邊大聲吵吵著,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大門口的這幾個人,就像看著幾個怪物。門口的人也無聲地盯視著她們,就像察看坎麵局相一樣看著她們。
一個年近五十的白胖娘們從一間木頭大屋摔門跑出,嘴裏還在嚷嚷著:“吵什麼吵,這麼一大早就不消停,開春讓那幫臭男人壓死你們。”
任火旺一看到這個白胖娘們兒,嘴巴咧開笑了,他的鐵匠挑子由橫變直,奔著那老娘們兒就顛呀顛地過去了。老娘們兒一見到任火旺,那張凶狠的臉也咧嘴笑了,肥碩的胸脯也顛呀顛地小跑過來。
魯一棄看著白胖的老女人,心說:這就是若大娘吧,真枉為了她那若冰花的名字。
老女人往任火旺那裏一跑,身後那一群女人就像是放食的雞群,唧喳著往魯一棄他們三個這裏湧過來,將這幾個男人團團圍住。
一時間,魯一棄被牽扯撫摸得暈頭轉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進了一間暖和得發出汗味的木房子。跟著他一起進屋的兩個女人脫去半披的棉襖,用隻穿著肚兜的白肉肉身子把魯一棄擁抱得渾身發燙,汗一下子就淌了下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屋子裏會熱得發出汗味兒了。
魯一棄知道男人女人之間是怎麼回事,他在洋學堂裏學過生理學,但是他卻從沒有膽量、也沒有機會去實際體會一番。這次也一樣,雖然有機會,他卻沒有膽量,好不容易,他才氣喘流汗地從兩個女人懷抱裏掙脫出來,用剛才混亂中,獨眼塞給他的一把銀元把這兩個女人打發走。女人邊披衣服往外走,邊相互逗笑著,都說對方看著草根兒嫩,舍不得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