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城出來,七郎依照先前的約定於大雨城西六十裏的“迎客軒”酒樓等候馬可煙。按時間計算,馬可煙若能逃離敵人追殺,將在此地等候七郎,之後同回設在大雨國南部、落潤郡外羲陽澗的“光宗”總舵。
但直到日落時分仍不見馬可煙的身影,倒是“貪杯”道士風塵仆仆的依約前來,一身道袍又髒又皺,形象邋遢。
七郎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酒,雙手捧上,待其飲過後拱手道:“此次有勞道兄了!”
小道士聞言眼中羞愧之色一閃而逝,極不自然的打著哈哈道:“能為你這名滿天下的‘嘯月神龍’效力是我們的榮幸,何況你能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托給我們,也是把我們當朋友嘛!”
七郎再為他將酒蓄滿,問道:“看道兄情緒,當知此行尚算順利?”
小道士仰頭將酒幹掉,吞吞吐吐道:“順利,順利!雖然殺手眾多,但多是無能之輩,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七郎麵現欣喜,連忙問道:“那為何不見‘誌癡’師傅和可煙姐姐?”
小道士自己拿過酒壺,直接對著嘴猛灌一通,道:“假和尚回師門了,聽說少林方丈傳召;而馬姑娘則巧遇同門師兄自行離去,因此隻有我前來報信了。”
七郎不疑有他,放下心來,道:“這次是我欠了兩位一個人情,將來必還!”
小道士用髒兮兮的袖口胡亂擦了一下嘴角,直接從窗子飛身而去,臨了傳音道:“公子當我們是朋友,莫要說見外的話,他日江湖再見!”
七郎知道這小道士素來行事瘋癲,率性而為,也不強留。但卻因馬可煙的離去使得自己的光宗之行變得暫時沒有可能。
七郎知道“光宗”雖然可以正大光明的立身江湖,但其性質仍然是殺手組織,為世人詬病,總壇所在自然極為隱秘。師父也隻是提到過大略的位置,知道是在羲陽澗,但卻未細說具體的位置以及進入途徑,羲陽澗溝嶺縱橫,地形奇異,猶如迷宮一般,想找出“光宗”總壇的入口絕無可能,何況每日的暗語皆是由掌門臨時設定,外人無從知曉,想要進出困難異常。而作為“光宗七子”之一的馬可煙進出必然有其專用的暗語,進出自由無阻。沒有她引路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縱橫四海”域無疆師叔的。
既然不能去“光宗”,而燕無雙的所為又令七郎心中極不舒服,不想回大雨城去。想到燕無雙,七郎心中更加思念可依,可卻不知道到哪裏去尋她。尋找燕無雙尚可以去碧波湖鳳鳴島,但尋找可依卻完全沒有目標。想及此,情緒低落。隻好先回百花國,隻因那裏是“計宗”總壇所在地,與其它地方相比更容易接觸到“計宗”弟子。
七郎一路向西,三日後再次到達祥水郡,湊巧的是與上次來時一樣,依舊是城門已閉的黃昏。將所乘的駿馬隨意放逐自在吃草,七郎如那日般潛行飛躍城牆進入燈火輝煌的祥水城。
置身於依舊繁華無比,亮如白晝的“花酒一條街”七郎有種時光倒複的感覺:臨街賣笑卻不知今夕何夕的豔妝女子與那晚一般模樣,甚至連說話時候的神態舉止也無半點不同;醉酒狂歌的文人依舊念著自認妙絕天下足可流傳千古的酸腐文章,卻在接觸到那些青樓女子的目光之時變得呆呆傻傻、斯文掃地;不羈世俗的武林豪客則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呼朋引伴的徑直步入一座座青樓,享受依紅倚翠醉酒當歌的快樂生活。真假性情於此時此地已並不重要,多麵人生的苦樂唯有身在其中的他們自己方能真實感知,別人無從知悉亦不願探查與關心。
七郎依舊白衣勝雪,緩步前行,但卻失去了那日的瀟灑從容與意態風流。心緒的不佳令他感覺對一切都了然無味,少年人初戀十分甫遭情感挫折帶來的茫然與苦悶縱使是技驚天下的念七郎亦不能免俗。何況他又是自幼孤獨習慣了的殺手出身,在這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想找個人述說衷腸也不能如願。心中對可依的思念如火般燃燒著他的心,使他隻想尋大壇烈酒將自己灌醉,希望待明日醒來之時自己思念的女子可神奇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幸好本身的護體罡氣自然生成,令那些妖嬈的青樓女子近不得身前三尺,也免去了因俊美無匹的容顏所引來令他厭惡且不必要的麻煩,但意念卻絲毫未開,感知不到目光極限之外的所有動靜。
長街千丈,片刻即過,再抬頭時竟然神奇無比的又看到那夜企圖毒殺自己的“毒宗”美麗女弟子,她依舊身穿黑色武士勁裝,背背長劍,身材婀娜挺拔。隻是目光之中卻沒了那日的寒霜,換之以莫名的擔憂與無奈。
七郎暗自責怪自己竟然心情低落至此,失卻了一個殺手應時時戒備的根本信條。而且這種狀態自離開“迎客軒”後一直持續到此刻。他走到那女子麵前,苦苦一笑道:“人生如夢,複醒複醉。朝露暮雪,誰堪天意?昨日今日,轉眼成空,初逢重逢,有何不同?”
那黑衣少女沒有想到七郎竟能絲毫不計較先前自己試圖毒殺他之仇,心中驚愕之時也感覺到他言語中的失意和惆悵,禁不住柔聲問道:“公子心緒如此不佳,是否遇到了傷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