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3 / 3)

心中忍不住也想起了那個女子,總是一臉明媚,眼中清澈得沒有一絲哀愁。

天上地下,大抵是沒有比她笑起來更好看的人罷,一雙眼睛彎彎的,瞳仁亮的像嵌了星星。

婁詔的手指鬆開係繩,涼薄的唇角緊緊抿直,鼻息間一聲輕歎。

“你能跑去哪裏?”他低聲說著,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清順這個時候不敢說話,隻能站在原處。

良久,婁詔手鬆了下,仔細把畫軸放回箱子裏,扣上了一枚銅鎖。

回身,婁詔走回書案後,坐與寬大的太師椅中。瞥了眼冒氣的茶水,隨即從筆架上攥起毛筆。

清順趕緊走過去研墨,看見那信正是往扶安送的。

當年,馮家產業全部被官府收回,是婁詔要了回來,他是以馮家女婿的身份做的。

那些個官員本也是欺軟怕硬,再說論當朝法典,有誰能比得過婁詔清楚?當下沒費什麼事,就收了回來。

不過明麵上沒有顯出來,隻當那些鋪子各自經營。其實清順心裏明白,婁詔是在等,等那女子回扶安,然後進那些鋪子。

可是,人早就死了,怎麼可能再回來?那場大火,無一人生還。

對,除了一個人,秀竹。當日秀竹去城裏探望生病姑母,就此躲過一劫。

這廂,婁詔擱下筆,看著平攤開的紙上,墨跡慢慢幹透:“送出去。”

他將信疊好,塞進信封,抬手交給清順。

清順接過,看著空白的信封封皮,道了聲:“大人……”

“那條地道查到什麼?”婁詔倚靠在椅背上,右臂支在扶手上,整張臉隱在暗處。

“地道?”清順攥著信往後站了一步,“恕小的直言,那不是什麼地道,隻是人家挖的地窖,冬日裏用來儲存……”

“儲物地窖會在馮宏達書房下?”婁詔輕掀眼皮,眼角一抹厲光。

清順咽了口口水,硬是梗直了脖子,道:“大人當知,馮宏達買下那宅子之前,是別人家住的,有個地窖不稀奇。再說,地道怎能那麼短,還沒有出口?”

明明人早就沒了,偏偏還強著人沒死。

婁詔眼中全是陰霾,隱藏很好的情緒被撕裂開來,眼尾泛紅,手指幾乎捏碎太師椅扶手。

“噠噠”,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一個女聲:“大人,水來了。”

清順借機離開書案前,去開了門。

書房的燈光照在女子身上,她恭謹的垂首,雙手托著托盤,上頭一盞白瓷碗。

正是當日馮依依身邊的貼身婢子,秀竹。

秀竹輕著腳步走進書房,慢慢把杯盞奉上。

婁詔坐直身子,伸手取來那茶盞,端到自己麵前,打開。

裏麵隻是一碗白水,帶著溫熱。

婁詔將碗送至唇邊,輕輕一抿便喝下。水從喉嚨滑下,暖了原本被酒灼燒的五髒,人也平靜了些。

秀竹雙手收回空碗,一語不發。

隻有她知道,婁詔每次喝酒後,馮依依給他的水裏,是加了糖的。

“都下去!”婁詔淡淡道了聲。

清順和秀竹一前一後出了書房。

靜了,窗邊灑進一片月光,銀霜似的鋪在地上。

婁詔捂住胸口大口喘氣,即便在書房來回走了十幾圈,依舊無法緩解那種窒息。

白日在人麵前,他總能淡然相對,哪怕是違心與人推杯換盞,他也不會皺下眉頭。

可是剛才那盞糖水,像是一碗毒藥,此刻發作起來,瘋狂撕扯著腸子,想將他生生撕裂。

婁詔幾步跑到窗邊,想要吸入冰涼的空氣緩解,可是無果。習慣了喝酒,習慣了那碗甜水,也習慣了這種被撕扯的折磨、

如何?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想和她有一點聯係,哪怕痛不欲生。

手指抓著窗邊,指肚摳著,指甲裏滲出血來。

無人知道靜夜裏,人人稱頌的青年才俊中書郎,將自己關在書房中,發瘋似的趴在地上。

手裏一支筆,筆頭一點點磨禿,一直在寫一個字:依。

辛城終於迎來晴天。

馮依依抽空去了水塘,水位是漲了不少,夥計正在開渠往外放水。

不過也有好處,雨後,水裏的小生物也多,蚌就會有更多食物。

太陽曬,馮依依扶了下頭上鬥笠,繞過半邊水塘,到了草棚下。

關語堂正和這裏的管事說話,打聽一些關於蚌珠的問題。管事四十多歲,從事這個有些年歲,便將知道的都說出來。

同時,管事也說南麵那片想售出的池子不錯,若是合適可以盤下來,說他記得,裏麵的蚌有長了幾年的。

關語堂點頭,轉過來問馮依依:“你覺得行,我就過去他家打聽下。能成的話,我出船前就辦利索咯。”

“大哥莫急。”馮依依笑笑,提著茶壺幫人倒了碗水,知道關語堂性子直爽,辦事情喜歡幹脆,隻是這件事還是穩妥些好。

總要看看那池子好不好,那些蚌是不是有病害,最重要就是人心,她害怕算計。

經曆過那場大火,馮依依性子變了不少。她知道了人心險惡,知道了世事難料。她有父親和桃桃要照顧,她要每一步都仔細。

關語堂坐上竹椅,喝了口茶:“成,你再想想,回去問問馮叔的意思。”

馮依依點頭,坐去竹桌對麵,麵對池水,微風掃過她的臉龐,嘴角帶著恬淡的笑。

關語堂從人身上收回視線,看著麵前的茶碗。

以前,他跑船不過為了有樁事情做,加上那幫兄弟也要吃飯。如今家裏住了人,有時候在外麵跑也會惦記,會想那胖嘟嘟的小娃兒。

回家後會有人噓寒問暖,會有熱飯熱水,不再冷清清。

他內心裏笑了聲,人就是貪心的東西,總想著要更多。

“昨日,馮叔把書落在我房裏,”關語堂道,眼中多了份關切,“他的記性還是不見好?”

聞言,馮依依也生了愁緒,一日日的,馮宏達記性越來越差,真怕有一日將她這個女兒也忘掉。

“找郎中看過,藥也吃,偏方也用過,可他就是時常頭疾發作,發作後,記性就會變差。”

關語堂皺眉,微微點著頭:“要是頭疾治好,擋不住這記性的問題也就跟著解決了。”

馮依依也這樣想過,可是吃藥也就是減緩,無法根治,到底是在地道那次上的太厲害?

“要不,”關語堂話語帶著猶豫,好似也不確定,“咱試試長生藥?”

“長生藥?”馮依依眼中些許不解,從未聽過這種東西,聽名字應當不是一般東西。

關語堂四下看看,就見著遠處池邊一個喂餌料的夥計,遂壓低聲音:“據說能治百病,是西域傳過來的。”

馮依依心生疑竇:“有這種東西?”

“有,”關語堂眼神肯定,“當初我船上一個夥計腿傷了,那肉都快爛到骨頭,私下找人搞到長生藥,那腿就真的長好了,生了新肉。”

“既如此,大哥幫著打聽下。”馮依依心裏生出希望,不管何種辦法,為了馮宏達,她都會去試。

關語堂點下頭,同時又小聲叮囑:“此事萬不可說出去,長生藥,在咱朝是禁藥。”

馮依依恍然大悟,難怪不曾聽說。卻也明白這些事情,無非是些西域教士傳教,利用神藥救人。

隻是當初有教士不知為何迷了心竅,糾結教眾差點顛覆京城,因此後麵,君王都很忌諱西域的那些長生藥之類。

想到這兒,馮依依心中又生了失望。既是西域長生藥,辛城這座南邊小城,是不可能有的,這裏根本沒有西域人。

“關當家!”這時,家中的管事跑來,神情慌張,老遠的就開始喊。

馮依依心裏一揪,趕緊跑出棚外,淡紫色春衫暴露在陽光下:“怎麼了?”

“娘子,不好了!”吳管事氣喘籲籲,臉色發白,“老爺他不見了!”

“什麼?”馮依依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想也不想便往外跑。

關語堂趕緊追上去,回頭衝著幾個幹活的夥計喊了聲:“都出去找,把馮叔找回來。”

蚌塘幹活的夥計回應,紛紛放下手裏活,隻留一人在池邊看守,剩下的全都跑了出去。

馮依依知道馮宏達平日不太出去,他的臉傷了,總是有孩子怕他,當然也知道自己記性不好,萬一忘了路回不去。

街上找遍,書齋、茶肆、酒館、棋社都不見人。

後來馮依依在一條小河邊找到了馮宏達,他正茫然站在那兒,昔日的扶安首富,像個孩子似的無助,手一遍一遍的拍著自己的頭。

“爹,”馮依依快步上來,拉上馮宏達的袖子,“你也覺得這裏適合養蚌嗎?”

馮宏達身子一僵,轉臉來看著女兒:“依依,我……”

“爹覺得挖一個多大的池子好?”馮依依問,眼睛裏盛滿碎光。

馮宏達冰涼的手摸上馮依依的頭,粗糙的掌心輕柔:“爹是想出來給我家依依買生辰禮的,後天是你十七歲生辰。”

“好,”馮依依點頭,抓著那片衣角就是不鬆,“那你得帶著我出來,不然怎麼知道我是不是喜歡?”

馮宏達笑,拉扯著臉上可怖的傷疤:“那明日,帶上桃桃,我也要給她買一份。”

父女倆站在河邊說了一會兒話,便一起往家走著。

馮依依從路旁摘了好看的野花,送到馮宏達手裏,說讓拿回家插瓶。

看著馮宏達開心將花收下,馮依依臉上笑著,心裏酸澀。

總是父親為她付出,連辛城這條後路都提前鋪好。而她長大了,應該換她為馮宏達做些什麼。

她希望馮宏達能像以前那樣健朗,以後帶桃桃,也像帶她小時候那樣。

長生藥!馮依依腦子中反複回蕩著這三個字。

要找到這種藥其實不難,隻要去一個地方,就一定能尋到。

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有厲害的寶貝居然猜對了哦。

入v前三天留言紅包雨啊,快留評,明天也是這個點更新,肥章六千。v後,煙煙發憤圖強,日六走起(摸摸頭頂稀疏的頭發)。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瓜啵啵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話梅茶樹菇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https://www.biqiuge8.com/book/71751810/28623268.htm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qiuge8.com。筆趣閣手機版閱讀網址:m.biqiuge8.com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