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芽同樣不能理解,她跟娘上街的時候,就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娘親往那一站,三兩句話,就能搞定一切,銜玉也是,怎麼換她就不行了呢。

她想到離開石頭村後人家評價她最多的地方,摸著臉蛋小心翼翼問:“是不是因為我長得黑啊?”

銜玉咧嘴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跟黑沒關係,是你長得太傻了。”

“這樣啊。”阮芽明白了,是經常有人說她傻來著,娘也這麼說過。

不過娘還說,傻人有傻福。

阮芽說:“銜玉,有你在就行了,我傻,但是你聰明啊,對不對。”

銜玉被她牽著手晃,不自在地摸摸後腦勺,“哦。”

正說著話,平地上忽然刮起大風,狂風掀動人衣擺,阮芽被風沙迷了眼,銜玉抬頭看,月亮不時何時被厚厚黑雲隱沒。他對水汽極為敏感,把阮芽拉到避風處,“要下雨了,我帶你找地方歇息。”

阮芽揚起臉蛋,抓他袖子,“銜玉,我眼睛進沙子了。”

銜玉彎腰,握住她手腕拿開不讓亂動,兩指撐起她眼皮,呼呼吹了兩下,借著身後酒樓裏的光亮認真看了看,“好了,幹淨了。這雨待會就下起來了,我們快走。”

一對小兒女牽著手離開,他們方才站立的酒樓對麵,二樓圍欄邊無聲無息顯出兩個人影。

一個高,一個矮,俱都裹著黑色鬥篷,隱在角落陰影裏看不清長相。

矮的那個就身形來看是名女子,她輕輕笑了兩聲,口氣愉悅,“你之前有沒有跟他交代,讓他照拂丫丫?”

高的那個搖頭,聲音低沉渾厚,“原本是打算仙緣大會上認了人再說的,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玩到一起,現在也不用交代了。師妹放心,黑子雖然皮了些,本性卻不壞,人也老實。”

“黑子?你給他起的名字?”那女子笑著點點頭,“好吧,看在黑子的份上,我暫時放過你。”

七月盛夏,天氣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前一刻月朗風清,下一刻便是黑雲壓城,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

小販們慌忙收攤,行人四處逃竄,不消片刻,街麵上已經空空蕩蕩。

酒樓裏的小二哥急忙出來,收了掛在走廊上飄搖的紅燈籠,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對麵哪有人,看花眼了吧。

趕在大雨落下之前,銜玉帶阮芽找到了住處。城裏一戶富貴人家,空了幾個月沒人住的偏院。

銜玉推門進去,點上燈,領著阮芽進了裏屋,“今晚就在這歇息吧。”

阮芽好奇地四處看,“這是客棧嗎。”剛問完又自顧搖頭,覺得不像。

有一年冬天跟娘出來買年貨,鎮上下了大雪,走不成,娘親隻好帶著她在客棧住下。客棧的房都是一個走廊有好幾間,還有小二哥給端茶倒水,每天都有現成的飯吃。

他們都進來好一會兒了,也沒人來送茶送水,應該不是客棧。

阮芽又問,“這是你家嗎?”

銜玉搖頭,卻像在自己家一樣,徑直走到櫃子前,翻出來兩床褥子,“不知道誰家,反正沒人住。”

有一段時間跟著幹爹在外麵跑,他們錢花光,城裏銀庫貼了防妖怪擅闖的符籙進不去的時候,就隨便找戶沒人的地方,推開門往床上一倒,呼嚕呼嚕就開始睡大覺。

銜玉天生地養的小妖怪,跟個不靠譜的幹爹,也沒學到什麼好,從前的陋習此刻展露無遺。

阮芽騰一下站起來,“那不成,咱不能亂住,咱起碼得跟主人家說一聲。”

“哦。”銜玉答應著,角落裏翻出一把油紙傘,跟著阮芽一起出門。

這套院子裏還有一口井,從井邊路過時,阮芽忽感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她扭頭看向站在自己右邊的銜玉,他腳步一錯站到她左邊,換手撐了傘,“這邊風大,我給你擋著。”

阮芽甜甜笑,“銜玉你真好。”

二人繼續行路,銜玉臉上笑意褪去,左手往身後一甩,一記白光打在井口,作怪的邪祟掉回井內,化作一具白骨,再也動彈不得。

銜玉那一下還是留手了,並未將它趕盡殺絕,留了一口氣。自己能想通的話,早入輪回投胎去,再拖兩天,正午的太陽烤一烤,就該灰飛煙滅了。

阮芽還在教育他,“銜玉,你不能亂闖別人家的,我娘說這樣不好。咱也不是沒錢住客棧,你以後要是沒錢,我給你錢……我偷偷跟你說,仙尊爹爹每個月給我兩百個金錠!”

銜玉:“哦。”

外頭下著大雨,屋裏的人正睡得香甜,忽被“呯呯”砸門聲驚醒,一對中年夫妻從床上坐起,疑惑相覷,警惕問:“誰?!”

大半夜的,家裏的仆人也都睡下了,是強盜賊人,還是東院那作孽的邪祟?

銜玉吊兒郎當倚著門柱,“快起來,我要住在你家。”

阮芽板著小臉,“銜玉,要有禮貌。”

他又“哦”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本大爺要住你家東邊的偏院,可不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