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越來越了解時代情況後,在見到越來越多的百姓窮困潦倒、食不果腹,而富人、貴人卻連棟數百、錦衣玉食後,他不能不想:“老百姓怎麼能不起來起義、造反呢?”
荀貞聽城中的孩子們唱過一首民謠:“發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吏不必可畏,民從來不可輕”。很多年前,在他穿越之前,上學時讀過這首民謠,但當時並無什麼感觸,而今聽來,感同身受。他分明從中聽出了時代的黑暗和百姓的不甘。
他依然保持著恭謹,落後秦幹、劉儒兩人半步,一邊回憶往日的聽聞目睹,一邊聽著秦幹的指令,口中諾諾應是,心裏卻不免歎息,想道:“秦幹素有幹吏之名,不是沒有能力的人。他師從鄭玄,難道不知道‘倉廩實而知禮節’的道理麼?我看不是這樣,應該是因為他生於斯時、長於斯時,從到大,老百姓過得都是這樣的日子,故而習以為常。”
……
在裏長的帶領下,諸人很快到了王屠家外。
王屠賣肉為生,生活條件比尋常百姓好得多,左右十幾家,數他家的宅院最為高大。
裏長上前敲門,開門的是王屠女兒,見是荀貞領著官人們來到,忙不迭地素拜行禮。“素拜”,是女子的禮節。男子下拜,要雙手觸地,而女子通常不必如此,稱為“素拜”。
王屠女兒年紀不大,十三四歲,大概哭了一個晚上,雙目紅腫。昨在亭裏時,荀貞沒注意她,此時看來,她個子雖不高,皮膚有點黑,但眉目清麗,是個美人胚子。
秦幹請她起身,歎道:“年弱失怙,著實可憐。吾乃縣中賊曹,為乃翁的案子而來,你母親在不在家?”
“在的。”王屠女兒年齡,見識少,低著眉,不敢看人,聲地回答道,“請諸公進來吧。”
荀貞請秦、劉先行,步入門內。
王家的院子比許家大很多。王屠專賣狗肉,他家的院子從中隔開,一邊住人,一邊是狗欄,見諸人進來,狗吠大作。不但吵人,味道也很重。
劉儒微微蹙眉,用袖子掩住口鼻。
王屠的女兒局促不安,抓著襦衣的邊角,對著狗欄聲地了幾聲:“別叫了!別叫了!”卻毫無作用,她更加彷徨無助。秦幹道:“莫理會犬隻了,帶吾等進屋。”
當下,在一片狗叫聲中,王屠的女兒頭前領路,將諸人引到了堂屋門口。她猶豫下,站定腳步,可能是不知道應該直接帶人進去,還是先通報一聲。
離得近了,荀貞聽見室內似有男子聲音,問道:“有別的人在?”
“請了原師,正在治病。”
“原師?”
杜買總算找到了話的機會,搶在裏長之前道:“便是原盼了!……”問王屠女兒,“是原盼麼?”
王屠女兒垂首答道:“是。”
秦幹問道:“原盼是誰?”
“本地最有名的太平道人。”
秦幹、劉儒不約而同皺起眉頭,對視一眼。荀貞默不作聲,視線越過王屠女兒,往屋內瞧了瞧。屋門掩著,瞧不清楚。
秦幹問王屠的女兒:“你母親驟得急病,應是憂傷過度、傷了內腑的緣故,為何不請個疾醫來看?”秦漢沿用周製,將醫學分為四科。疾醫管內科。
杜買笑道:“秦君常在縣中,有所不知。這個原盼,聽是‘大醫’張梁的弟子呢!在去年的疫病中治好了不少人,頗有靈驗。”
王屠女兒怯生生地道:“前幾阿翁感染風寒,也是請了原師來治,次日就好了。”起她的父親,眼圈一紅,又差點掉下淚來,楚楚可憐。
裏長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原師的符水比藥管用多了,隻要虔誠信仰,不管得了什麼病,都是一吃就好。”
秦幹冷笑兩聲,道:“裝神弄鬼,也就騙騙愚夫愚婦!”
劉儒也是冷著臉,道:“可恨朝廷不聽忠言,放縱不管,任此輩哄騙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