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一直好運下去,殊媱覺得,這次真的要死了。
一般來說,獵人射箭之後,都會去撿起被箭釘住的獵物,但穀辭清不會,穀辭清射箭之後,從不回頭。
意識渙散。
死亡是滴在新衣服上的油汙,礙眼又擦不掉。
瀕死的狀態裏,她的腦子裏依舊是那段回憶:她站在大靈乾樹的麵前,於眾人虔誠祈禱時偷偷睜眼,仰望巨木,風吹動神樹的葉片,沙沙的聲響裏,她聽見了那聲“救我”,瀕死而滄桑的聲音、像是受盡地獄輪回苦痛的囚徒發出的哀叫……
“救我……”
殊媱也發出了一樣的聲音。
真的有人來了!
在她意識消散殆盡時,上方的水麵,幻覺般出現了慕師靖的臉。
慕師靖的動作靈巧而優雅,像是一條技藝高超的人魚,幾個眨眼間就遊曳到了她的麵前,湧動的暗流裏,少女黑色的長發飄動如海藻。
“小姐……”
殊媱的聲音混雜著血飄出,她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她瀕死的幻視。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慕師靖一邊問,一邊脫開了自己的外裳,給殊媱披上。
這是冰湖,披衣裳毫無用處,慕師靖這麼做,隻是覺得這樣的場景很美。
殊媱吐著血,根本沒有力氣解釋這麼多,她心想小姐您別作秀吧,快幫我把箭拔出來吧……殊媱一邊想,一邊用盡力氣,再喊了聲:“救我。”
……
與此同時。
海岸邊。
穀辭清在黑色的海邊踱步,淡金色的長發雖潮汐一同洶湧,她將目光靜置在海麵上,剛剛發生的小事已被她遺忘。
在海邊走了一會兒,她看到了一塊古怪的石頭。
走近之後,她用手觸了觸,發現這哪是石頭,分明是冰塊。
“這裏怎麼會有冰塊?”
穀辭清繞著冰雕走了一圈。
她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刻意而為的。
不過……
“倒是替我省事了。”穀辭清自語了一句。
她對著天空伸出手。
一隻金色的鳥從夜色中飛來,落到了她的手掌心。
她取出便簽,飛快寫就:
“明夜,西南海岸邊,一塊形似蟾蜍的冰塊旁。”
寫完之後,她將它塞入了金鳥腳邊的信筒裏。
無需多言什麼,這隻聰慧的鳥兒已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啼叫了一聲,撲哧著雙翼高高飛起,消失在了夜空。
穀辭清目送它遠去之後,身影也如光流般消失在了海岸邊。
……
“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了?”
慕師靖交迭雙腿,坐在殊媱身邊,看著這個小腹開著一朵血花的奄奄一息的少女,問。
殊媱嗯了一聲,表示自己順利完成了。
“沒騙人?”慕師靖問。
“不信……小姐……可以去驗貨。”殊媱斷斷續續道。
慕師靖想起了那個射箭的女人,輕輕搖頭……現在的她可不會去那種是非之地。
“好了,我相信你。”
慕師靖點點頭,說:“哎,要不是我看你半天不回來,放心不下來找你,你恐怕永遠見不到你家小姐了。”
“多謝小姐救我。”殊媱竭力道。
“小姐?”慕師靖不滿。
“感謝至高無上威嚴神聖的小姐的救我……”
“救我?”慕師靖還是布滿。
“是……是救了謙卑的唯小姐馬首是瞻的殊媱……”
“嗯,連起來來一遍。”慕師靖說。
“……”
殊媱心中的感動被寸寸消磨,蕩然無存。
慕師靖也非臨時起意,過去在小語家裏,有一次她住在林守溪與楚映嬋的隔壁房間,夜裏,她隔牆偷聽,就偷聽到了類似的對話。如今,她隻是學以致用。
殊媱將這段話完整地重複一遍後,氣都要斷了,慕師靖這才把仙丹塞到了她的嘴巴裏。
殊媱一口咬住,用力啃咬吮吸。
“哎,別咬我的手指啊……”慕師靖嬌呼:“你真的是小狗啊?”
……
終於,殊媱的傷勢穩定,她躺在榻上睡著了,睡得很安詳。
慕師靖坐在窗邊,看著真國灰蒙蒙的長空。
分別兩個月,林守溪與小禾少了我,想必一定過得很痛苦很寂寞吧……慕師靖心想。
與此同時。
林守溪也在大焚宗望著同一片天空。
他期待著夜晚與慕師靖的重逢。
“在想我麼?”小禾在他身邊坐下。
林守溪看向她,微愣。
小禾已幻化成了慕師靖的模樣,兩個月的熟能生巧,她連慕師靖那妖媚之笑都模仿得如出一轍。
見林守溪不答,小禾秀眉淡蹙,問:“那……是想我?”
很快,她又變了模樣。
幾番變化之後,林守溪忍無可忍,他將小禾撲倒在地,道:“今日,夫君定要讓你這小妖精現出原形。”
……
清聖宗。
虛花樓。
一隻素白纖柔的手伸出窗外,接住了飛來的金色鳥雀,手指輕挑間,鳥兒帶來的信已被她取走。
她看了一眼信的內容,手掌一揉,信就被揉成了雲煙。
身後,敲門聲響起。
有侍女走了進來。
“仙邀大人……”
“我有些困乏了,任何大事,過了今夜再與我說。”仙邀打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