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沙子底下的並非最容易吸納神濁的軟體生靈,所以沙濁妖魔極難孕育,哪怕有動亂發生,規模也很小,能被修士們輕鬆擺平,但這一次……
慕師靖覺得,自己真是走到哪裏,哪裏就出事。
漩渦之中,一頭頭沙濁妖魔展露出了真容,它們像是大了五六倍的沙蟲,但身體呈現著半透明,表麵也更為滑膩,更像是巨型的土黃色泥鰍。
楚映嬋並不畏懼。
妖魔雖然駭人,但絕沒有到不可戰勝的地步。
她相信,隻要他們齊心協力,這次也定能化險為夷。
三人一同拔劍。
隻是在拔劍斬向妖魔的關鍵時刻,林守溪卻出了狀況。
……
林守溪永遠記得那場夢。
他盤膝而坐,腦袋上寫著‘樂’字,他目睹著火焰將魔書熊熊燃燒,臉上帶著慈悲的微笑。
在魔書即將被燒去所有文字時,它大夢初醒般地驚叫起來。
“你想吃掉我,你想吃掉我?”魔書問。
“你時日無多,一句話沒必要說兩遍,這樣很耽誤時間。”林守溪微笑說。
“你吃不掉我的。”
魔書在火中放肆狂笑,它說:“九明聖王丹不僅是神丹,也是魔丹,你一旦沾染上它,一輩子就無法擺脫它,除非將它真正馴服!”
“真正馴服?”林守溪疑惑。
“九明聖王是傳說中的太陽神,是光的原點,一切光明由它而來,同樣,一切陰影也由它而生,這是光的兩麵……它既是神丹也是魔丹,它會寄生在你的精神裏,設法捕捉你,你逃不掉的……哪怕你僥幸逃過了它的捕獲,你也得不到它的認可,你死心吧。”書之將死,喋喋不休。
“怎樣才能得到它的認可?”林守溪極為冷靜,他的冷靜在瀕死的魔書眼裏無異於另一種瘋癲。
“武道巔峰。”
魔書給出了一個令林守溪意想不到的答案,他甚至覺得,這本書是不是誅神錄看多了,在與他開玩笑。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魔書大喊大叫道:“武道顛峰!唯有成為古往今來武道第一人,才能得到它的承認!它是精神之丹,它需要最強大的肉身!”
“如何成為第一人?”林守溪問。
“這還有問?”
魔書嗤笑:“擊敗曾經的天下第一,你就是天下第一!”
林守溪沉默了會,魔書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仿佛隨時要折斷。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林守溪問。
“我想讓你知難而退,我想讓你感到恐懼。”魔書說。
“我想聽實話。”林守溪說。
“我想它死,我想你吃掉它!”
魔書的某一片紙條被火光吹起,如食指般指向上空,仿佛上麵正懸著一枚金光熠熠的丹丸,意識破滅之前,它的聲音也平靜了下來,沉緩有力的聲音透著哀傷:“廢紙三千卷,方成一頁丹,皆憂鼎中藥,誰憐火下灰?”
烈火中,白紙成灰。
魔書化作靈態飄浮虛空,它的下方散落著無數破碎的文字,而它每一頁皆蒼白如雪。
……
林守溪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慕師靖與楚映嬋。
因為他不能告訴。
神丹雖然給他輸送著超越他境界的力量,讓他足以使用出丹拳這樣簡單有效的攻擊,但同時,神丹也一直在試圖吞噬他。
吞噬之前,神丹必須鎖定他。
林守溪為了逃避神丹的鎖定,開始換各種身份,但是換身份是沒用的,他必須真正認可自己的身份——要騙過神丹,首先就要騙過他自己。
鼎妖和他吹噓過心魔蠍的強大,但林守溪擁有虛白鼎火,心魔蠍的毒素再強,他也可將其煉化,但現在,林守溪反其道而行,非但不煉化,還偷偷飼養心魔蠍,用它來紮自己。
他必須維持住自我欺騙的幻覺。
這個過程極累。
這些日子下來,他身心俱疲。
楚映嬋雖不知道具體的事,但她能感知到林守溪有心事,他不說,她也不問,隻是毫無怨言地讓他發泄擠壓在體內的疲憊與辛勞。
但……
情況還是在變得糟糕。
心魔蠍的效用越來越微弱,他也漸漸變回了常人。
人在清醒之下很難騙過自己。
他並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難道說,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嗎?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放棄之前,竟是這枚寄生在他左掌的神丹先放棄了。林守溪境界雖然不高,但他就像是一條無比光滑的泥鰍,神丹雖非人,卻也有靈性,它在屢屢失手後失去了耐心,放棄了對林守溪意識的俘獲。
這並不完全是好事。
因為這意味著,他與神丹最後的博弈要來臨了。
武道巔峰……
林守溪並不知道,他如何才能證明他是武道第一人,於是神丹給了他答案。
——神丹主動解體,化作了一個盤踞在掌心的幽邃漩渦,神丹的解體爆發出了驚世駭俗的力量,林守溪無法抗衡這股力量,他在麵對沙濁之亂的危難關頭,在揮劍斬向妖魔的當口,意識一黑,昏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
林守溪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清楚地知道,這應是神丹以無上神通將他納入的某處幻境,但這個幻境真實得嚇人。
眼前。
崇山原野,暴雨如注。
林守溪立在雨中,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又總覺得是在等待某個人。
不久之後,雨幕破開。
一位絕美的白衣少女從雨中走來,且行且吟,麵色淡漠,她行過之處,狂暴的大雨宛若流雲般變幻莫測,顯化清影萬千,她從雨中徐徐走到他的麵前。
少女身段傲挺,眉目清冽。
“你就是時以嬈?”少女盯著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