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著喝著。
宮語忽然哭了起來。
……
方才她還笑得很開心,甚至倚靠在林守溪的肩上,媚眼如絲地盯著他,問這是誰家少年來青樓買醉,長得這麼好看,要不要姐姐幫你把錢給免了。
宮語越醉越無法無天,林守溪哪怕搬出師父的身份也彈壓不住。
也正因如此,宮語的哭才顯得突然。
悲傷的情緒一湧而來。
淚水在她麵頰上滑落。
如珍珠斷線。
林守溪並不覺得意外,他知道她為何而哭。
在離開死城之時,林守溪與慕師靖都像是被抽去了一樣,感到了無與倫比的虛弱,這種虛弱並非空穴來風,他當時就意識到,宮盈應是受了重傷。
春江水暖鴨先知,他與慕師靖作為河圖與洛書的傳人,最先受到了反噬。
祖師是神山道法的根源,宮盈則是這個世界道術的根基,她若死去,整個世界的法術都會跟著毀滅。
他與慕師靖未法力盡失,證明宮盈至少還活著,可他知道,那恐怕是種半死不活的活了……
時至今日,宮語都還未能見娘親一麵。
自幼父母雙亡,恩師難尋,世界從不偏袒任何人,它給予了小語難以想象的天賦,也在她心中種下了不可消弭的苦痛。人神境大圓滿的那天,她本以為自己早已勘破了這一切,但她發現,她隻是將它們藏得更深而已。
迷醉的酒意下,她再也彈壓不住心底的情感,放任它們湧出,將她衝垮。
林守溪緊緊抱著她。
他胸膛的衣裳也濕透了。
宮語不知哭了多久,她軟伏在他身上,綿軟的身子隻柔柔起伏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守溪抬起衣袖,輕輕為她擦拭著臉。
“師父……”
宮語像個小姑娘一樣依偎著他:“師父不要走。”
“師父不走,師父永遠陪在小語身邊。”林守溪話語堅定。
宮語嗯了一聲,說:“我還想喝酒。”
“你都醉成這樣了,不能再喝了。”林守溪說。
“就要。”宮語任性道。
“師父說不能就是不能。”林守溪態度強硬。
宮語剛剛哭過,心中空虛,隻想用酒來填補,她伸出手,去搶桌麵上的酒,卻被林守溪一把抓住了手腕,宮語哼了幾聲,想要掙脫她的束縛,卻是不慎將酒壺打翻,瓷壺落在雪地裏,酒水從壺口中泊泊湧出,將雪浸透。
宮語轉過脖頸時,對上了林守溪嚴厲的眼神。
醉酒後的宮語敏感得嚇人,僅僅是一個嚴厲的眼神,就令她緊攏秀腿,酥顫不止。
“小語不聽話了?”林守溪質問。
“徒兒沒有,徒兒隻是……嗯哼……”宮語趴在桌上,剛要辯解,卻是挨了一記打,檀口微張,迷離的眸光支離破碎。
“白天被徒弟打,晚上被師父打,師祖過去還嘲笑映嬋,如今看來,似乎連映嬋都不如呢。”林守溪嘲弄道。
“別喊我師祖……”宮語咬著唇。
當初她帶著林守溪去挑戰各宗各派時,何等威儀風度,如今怎淪落至此了呢……
“師祖害羞了?”林守溪問。
“哼,怎會……我可不是十幾歲的小丫頭……嗯哼……”宮語顫聲道。
“那師祖今年多大?”林守溪問。
宮語起初不願回答,挨了數巴掌後,終於不情不願地開口。
林守溪又問:“師祖三百多歲了,為何還要挨打?”
宮語已醉,也不顧太多,軟語道:“因為徒兒犯錯了,犯了錯,就要被師父懲罰……師父,師父狠狠地懲罰不聽話的小語吧。”
這樣的話從高高在上的師祖口中說出,林守溪情動難喻,野火幾乎要灼穿胸肺,他依她所言,將她狠狠懲過,之後,宮語卻又別過頭,用挑釁似的語氣問:“僅此而已嗎?”
“小語還不乖嗎?”林守溪反問。
“教育徒兒哪能這樣教育呢?我就是這樣教出了慕師靖,你也看到這小妖女多無法無天了。”宮語嬌聲地笑:“看來,師父教育的手段也不比徒兒高明嘛。”
“徒兒有何高見?”林守溪笑著問。
“做師父的,當然要以書育人,以德服人了。”宮語徐徐起身,將他擁住,道:“這三百年裏,徒兒學業荒廢,禮儀懈怠,如今好不容易將師父盼來,還望師父好好給小語補補課呢。”
‘補補課’三個咬得極重。
林守溪浸在了仙子神光瀲灩的秋水長眸裏,許久才癡癡地應了聲:“好。”
……
砰。
林守溪將仙子攔腰抱起,走入書房間。
房間的門立刻關上。
書架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書冊,書香清幽四溢。
這是劫後餘生的珍貴夜晚,也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這般迷人的夜,自也要做最有意義的事。
“古人雲,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今夜,我來教徒兒讀書。”林守溪一本正經地說。
“好。”
宮語垂下潮紅秀靨,禮了一身,乖乖地立在書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