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吾道不孤(3 / 3)

“皇後娘娘許久不見,還是這般年輕漂亮呢。”紫衣仙子彎眸一笑,推了推林守溪與慕師靖的後背,道:“快走吧,我這法寶未必能拖她多久。”

林守溪與慕師靖見有人來助,雖不知是誰,卻皆大喜過望,他們臨走之前一同抱拳,道:“多謝前輩大恩。”

“前輩?”這句道謝卻令這紫衣仙子臉色一沉,她一人給了一個板栗,冷冷道:“叫師姐!”

“師姐?”

“嗯,我是你們的二師姐,尹檀。”紫衣仙子如是說。

……

關於尹檀二師姐,林守溪早已聞其大名,師祖給她講過尹檀師姐的故事,林守溪聽完之後,感慨師姐真是妙人。

如今看來,二師姐似乎比他想的更妙。

“二師姐的板栗也太疼了。”這是慕師靖對二師姐的評價。

尹檀與楚妙攔住了阻截之人,他與慕師靖攜手上山。

本以為此行會暢通無阻,及至神山大陣前,他們又看到了攔道者。

這一次的攔道者隻有一人,是個男子,男子一身黑袍,正背對著他們,背影孤傲陰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林守溪與慕師靖如臨大敵。

男子回過了頭。

他們本以為會看到一張陰邪黑熏的臉,沒想到這黑衣的主人長得平平無奇,甚至還有點古板木訥,看上去很是老實。

但林守溪與慕師靖知道,看上去卻是普通的,往往越是厲害的。

“你們終於來了。”黑衣男子說。

“你在等我們?”林守溪冷冷地問。

“當然。”黑衣男子說:“這裏有護山驚神陣阻隔,我境界太淺,無法破開,你手持神山印璽,或許能進。”

“啊?”

林守溪與慕師靖大驚,心想此人又是怎麼回事?

黑衣男子見他們這副表情,才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腦袋,道:“抱歉,忘了說了,我是你們的大師兄,攔在這裏的垂憐神女蘇和雪已被我擊敗,暫封冰中,沒人阻攔你們了。”

才遇二師姐,又見大師兄。

若是平時,他們一定會坐下痛聊一場,講講各自的故事和這些年發生的事。

但今天不行。

“神山印璽隻有一塊。”林守溪對慕師靖說。

神山印璽已經認主,不可更改。

“隻有一塊那就你去,怎麼,你這般依戀我?”慕師靖淡笑,對他招了招手,道:“快走吧,我才不想陪你同去,省得一師兩命。”

……

林守溪沿著神守山的山道,向著山巔全力掠去。

天空不斷飄著雪。

道路寒冷而漫長。

山巔的雷鳴之震兀自不斷響著,卻是越來越輕,林守溪想著神山印璽預言的情景,心跳越來越快。

與此同時。

山巔。

宮語與時以嬈的傾力之戰已漸至尾聲。

這是波瀾壯闊的一戰。

她們從山上打到天上,從雲端鑿入山體,削平了神守山的主峰,毀滅了神守山的祖堂,護山驚神陣不堪重負,數度臨界崩潰邊緣。

驚雷不敢再動,電光不敢再耀,肅殺之意如寒風過境冰封一切,她們也不像是在做那生死勝負之爭,而是在比拚人類劍意的巔峰究竟在何處。

時以嬈的蓮衣一片血色。

宮語的白袍同樣被鮮血染紅。

劍仍在寒空中不斷撞擊,綻放出明亮的煙火,這些煙火是至精至純的劍意,內蘊著她們的畢生所學。

劍鳴聲止。

鐵劍碰撞出的煙花逐漸在夜空散盡。

“你比當年要強得多。”宮語收劍,長袍浸血,神色疲憊。

時以嬈抽身回退。

她手中的劍已不知斷了多少把,掌心同樣布滿了裂痕,她垂下頭,漠然的話語中透著深深的失望:“我敗了。”

“這麼多年來,能將我傷成這樣的人少之又少,你是第一個,足可自傲。”宮語說。

“在我之前,你已戰了數場,我哪怕是勝,也是勝之不武,更何況敗?”時以嬈輕歎:“你太強了。”

“那又如何,再如何強大,還不是要死在今天。”宮語平靜地說。

時以嬈陷入了沉默。

“皇帝未必是好的。”宮語忽然說。

“什麼?”時以嬈一愣。

千年以來,人族始終在皇帝的庇蔭之下成長,他的豐功偉績太過宏大,宏大到讓人隻敢瞻仰,不敢質疑。

“為什麼?”始終沉默的代掌教終於開口。

“因為她想殺我,想殺我的皇帝,怎麼會是好皇帝?”宮語義正詞嚴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沒有反駁什麼,隻當是她臨死前的任性。

他們知道,道門樓主是好人,是道法通天的好人,是心係蒼生的好人,隻可惜,她是惡之道果,是注定會綻放的厄難之花,這不由她,也由不得她。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竟讓你們來殺我。”宮語平靜地說道:“我若真是厄難之花,皇帝若真心係蒼生安危,那她就應該直接殺死我,永絕後患,她為何還要以你們為劍,讓你們來動手?”

“原來你真的想汙染皇帝。”哀傷神女說。

“愚蠢。”

宮語不想再爭辯什麼。

除代掌教之外,所有人都與宮語比過一場,盡數落敗。

對於這位傳奇的道門樓主,他們已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這種尊重是這場葬禮的一部分。

聖壤殿前的荒原上,皇帝與黑龍的決戰還在繼續,仿佛要打到天地寂滅才會終止。

神守山上的殺局卻已接近尾聲。

“神怒仙嘯,蒼雷歸山,冰雪千尺,驚神之劍——殺陣,起。”

代掌教冷淡的聲音在長空回蕩。

以宮語為中心,圍殺她的七人分立開來。

殺陣以護山驚神陣為體,是藏在其中的弑神之刃,如今,這柄利刃對準了宮語的心髒。

在一座神山為體的神陣之下,宮語再強大,也顯得渺小。

殺陣將她籠罩。

她站在這座山巔的殺陣裏,像是一片朝著篝火飄落的絕世名畫,這是毀滅的悲劇,在毀滅到來之時,這種美將會超越名畫本身,達到不可逾越的美之頂點。

之後才是哀涼,煙灰餘燼裏永遠無法再點燃的哀涼。

殺陣不是利刃,而是漠視一切的法則之線,宮語置身其中,身軀平添了數道傷口,本就染血的衣袍紅得更濃。

今夜,她一身絕學盡出,已打得盡興。

但她總覺得,好像還差了點什麼。

她沒再去看圍攻她的肉體,而是徐徐轉身,望向了天邊,天邊彌漫著滾滾黑雲,像是搶奪食物的黑影與禿鷲。

冬日的氣溫在殺陣的中心降至更低,這是仙人也無法抵禦寒冷,宮語青絲間沾濡上了雪沫,唇也覆上了薄霜,因大戰而滿目瘡痍的地麵被新雪覆蓋,一片雪白。

宮語緩緩走到崖邊,仰望黑雲壓頂的夜空

“我曾聽說神守山之巔,冬日月中時可見龐大如輪的滿月升起,明亮異常,照雪晶瑩,修真者神遊月宮,暢懷宇宙,沐浴清光,煉虛合道,自在如神人。隻可惜,今夜來得不是時候,烏雲蔽月,無緣得見了。”宮語淡笑,聲音蕭索,她遙望天幕,似能穿透層雲,看見雲外冰輪。

她徐徐轉身。

天氣更寒,瞳光更冷。

這冰雪之中,宮語不由想起了年少時負劍遊曆山川,在某個大雪天聽一樵夫擊舷朗聲的歌唱:

天凝地閉,有劍斬之,風饕雪虐,有鞘收之。

雪窖天冰,煎我孤誌,山剩水殘,磨我道軀。

天地無情,為之一鬧,天地有情,付之一笑。

歌聲蒼涼,卻又雄渾有力,氣衝鬥牛。

她銘記於心,時而歌之,今日窮途末路,她又想起了此歌……天地無情有情,於我不過一鬧一笑,生則一往無前,死則還骨青山,又有何懼?隻是……

隻是還有些遺憾啊。

她知道這份遺憾來自哪裏。

“師父……”

宮語紅唇輕啟,師父二字似是凍在了她的唇上。

但沒有關係。

那是她永遠晴朗的回憶。

若時間充沛,她願意反反複複地回憶,回憶千遍萬遍。

宮語淒然一笑。

她有些後悔,後悔沒有將真相告訴林守溪,後悔沒能光明正大地與他相擁,她一直在等待,卻在等待中錯過,從此以後,他們不會再有修成正果的機會。

她鮮紅的衣袍上,不斷綻放出殷紅的血花,足以令人昏厥的疼痛不斷撕裂她的身軀,她如若無感,反倒放聲清嘯:

“師父,徒兒此生最後一劍,敬你!”

血袍在山巔翻舞,鐵劍於雷光膨脹。

刹那。

劍氣直衝雲霄。

時以嬈從未見過這樣瘋狂的宮語,也從未見過這樣充盈的劍光,她幾乎為止傾倒,刺在她胸口的鐵律卻逼迫她拔劍。

所有人都拔出了劍。

劍尖直指天空。

刹那間,積壓已久的黑雲化作了暴雨。

暴雨如注。

如驚天殺陣下的慟哭。

暴雨之中,殺陣已化作靜止的雷電,凝實於長空,筆直地懸在了宮語的頭頂。

一切即將結束。

這最緊要的關頭,宮語卻分神了。

她望向了山道的方向。

就像是第一次在劍樓觸摸湛宮,湛宮亮起時那樣,黑暗無垠的山巔上,她看到了夢一樣的奪目光芒。

“住手——”

披頭散發的少年冒著暴雨從山道衝到了山頂,他高舉印璽,渾身淋透,狼狽不堪,沉重而堅定的聲音在這一刻卻是壓過了滿天雷鳴,令得所有的大修士都朝他齊齊望去。

死城、長安、東海、冰洋、荒原、城牆、神山……

他來了,他終於跨越千山萬水,千難萬阻,帶著神山印璽來到了她的麵前!

世界空無一物。

師徒於暴雨中相對。

……

他是林守溪。

所有人都認識他,但沒有人想到他會來,會帶著神山印璽來。

幸好,他沒有來晚。

眾人的注視中,林守溪走到了宮語麵前,宮語的麵頰已被雨水洗得蒼白,唯有唇依舊染血殷紅,她依舊那樣美,美得驚心動魄。

“師祖,我來晚了。”林守溪說。

“你什麼時候來,都不算晚。”宮語輕輕搖頭,露出了微笑。

林守溪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宮語沒有任何掙紮,乖順地像隻貓。

她玉石俱焚式的遮天劍氣被這個擁抱瓦解,雪一般落到了他們的肩頭,化作一層朦朧的霧,被雨水衝走。

他還穿著婚服,宮語的血袍亦如婚裙,他不遠萬裏而來,仿佛是為了迎接他的新娘。

許久。

代掌教才輕歎:“你能來到這裏,的確不凡,可縱然如此,又能改變什麼?”

林守溪緩緩鬆開了宮語的懷抱。

他的衣袍也浸透了她的血。

他轉過身,舉起神璽,望向代掌教,厲聲說:“你已不是神守山的代掌教,你私動護山大陣殺人已是大錯,難道還要挑戰神山千年的規矩嗎?”

代掌教望著神璽,神色又蒼老了幾分。

“你能帶回神璽,的確不凡,按照規矩,你的確該是神守山的新任掌教,十九歲的神守山掌教……林守溪,你不是神守山弟子,但你的名字,注定會永遠刻在神守山的曆史裏。”代掌教誠懇道。

“但是?”林守溪猜到了他要說什麼。

“公子果然聰明至極。”代掌教笑了笑,道:“但是,神璽再偉大,終究也隻是死物而已,神物隻有持有者足夠強,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力量,你不行,現在的你,太過弱小,我縱然不是神守山之掌教,依舊可以殺她,驚神陣的殺字已開始轉動,你無法使它停下,而且最重要的是……”

“什麼?”林守溪問。

問話聲才起,身後,宮語傳來了痛哼聲,林守溪回身望去,師祖的身軀像是被無數無形的絲線纏裹著,她褒博的血袍裂紋細密,雪白的肌膚更是布滿了無數的傷痕,她的真氣已漸枯竭,無窮無盡的失血使她愈發疲憊,剛才的相擁像是耗盡了她的力氣,她勉強立在暴雨裏,搖搖欲墜。

如代掌教所言,殺陣已啟,無法再停。

“師祖……”林守溪心如刀絞。

“沒事,小傷而已。”宮語紅唇顫個不休。

林守溪握著千辛萬苦奪來的神山印璽,卻似握著一塊燙手的堅冰,他對著印璽發號施令,印璽卻沒有一丁點反應,仿佛他手中的不是什麼神物,隻是一塊爛石頭。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今日能見到你來,為師心滿意足,雖死無悔。”宮語的語氣從未如此輕柔。

“我絕不會讓你死。”林守溪凝視她的秋水長眸,像是宣誓。

“你若是掌教,或許真能讓這座殺陣停下,但現在的你不行……按照規矩,現在的你根本沒有資格成為新任掌教。”代掌教說。

“規矩,遵的是哪門子規矩?”林守溪問。

“神守山的掌教傳承中,至少要滿足兩點,一是師父傳位給徒弟,而是繼位者必須掌握神守山最正統的內門心法,這兩點,你似乎都不滿足。”代掌教冷冷道。

聽到第一點時,林守溪心頭一亮。

他的師父林仇義,不就是上一任神守山山主嗎?按理來說,他的繼位是名正言順的……要是能救師祖,他是不介意認回林仇義這個師父的。

但第二點……

他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兩年,連雲空山的內門心法都未修煉明白,又怎麼可能練過神守山的內門心法?

“你又怎知我沒修過?”林守溪麵不改色。

“一試便知。”代掌教的淡然道。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林守溪麵前,一指點中他的眉心。

宮語想要出手阻攔,手臂卻是再被殺陣的法則之線割過,鮮血飛濺間,她慘哼一聲,再度無力地垂下手臂,她仰起頭,蒼白絕美的仙顏怒不可遏。

代掌教指點眉心,淡然道:“你看,你還是沒有資格成為掌教,你的身體裏果然沒有……”

話到一半,一向冷靜的代掌教都如遭雷殛般僵住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唯有林守溪沒有,因為他已感受到身體裏發生的變化。

隨著代掌教的一指點來,他的體內,似有什麼潛藏了很久的東西受到牽引,被喚醒了。

他認得那個東西。

那是不死國中,那個名為宮先生的人種在他體內的力量。當時宮先生說,他贈與他的七法皆非祖師之術,其中還藏著一個秘密,他的境界不足以打開這個秘密,但今天,代掌教誤打誤撞地解開了它。

這個秘密並不特殊。

這是神守山真正的內門心法。

卻也是此時此刻,林守溪最需要的東西。

代掌教回神已晚,內門心法被他一指刺破,已化為真實的力量,流遍林守溪的周身。

林守溪睜開眼,瞳孔中流淌著冷漠的金光。

“我現在有資格了嗎?”他問。

……

風急雨驟,銀河倒瀉。

神山印璽在林守溪的手中熠熠生輝。

代掌教的回答並不重要,因為神山印璽已在林守溪心法覺醒的那刻真正認主,他持握這枚神璽,像是將整座神守山都托在了掌心。

神守山的首座已死。

神守山的代掌教也在此刻失去了位置。

林守溪是神守山唯一的掌舵人,某種意義上說,他直接接過了林仇義的位置,成了神山的新任山主。

他今年十九歲。

他替慕師靖實現了夢想。

“停下。”

林守溪意念一動,發號施令。

殺陣立刻停止轉動。

宮語嗯哼一聲,身子微傾,似要跌倒,林守溪將她扶正,宮語露出了虛弱的笑,世上不會再有這樣淒美的笑,他們不似師徒,更是一對飽經風霜的戀人。

歎息聲響起。

是時以嬈的歎息。

無人想打擾這美好的一幕,但時以嬈還是持劍走了出來。

欲言又止。

林守溪已竭盡全力,他的機緣與努力都超乎了這些頂尖修士的想象,但歸根結底,依舊是那句話:又如何呢?

三百年前的山主之所以強大,不是因為他掌管著神山印璽,而是因為他本身就足夠強大。

林守溪哪怕掌握著神山印璽,依舊隻是個元赤境的少年,他如今的身份足以傲視一切同齡人,卻無法傲視場間的這些修士,境界的鴻溝就在這裏,不是一枚神印可以彌補的,他可以號令神山停下法陣,卻無法號令她們不再拔劍。

一個元赤境的神守山山主。

一個重傷垂死的道門樓主。

依舊是窮途末路。

七人再次舉劍,劍尖對準了他們。

他們手中的劍太重,世俗公義,蒼生之命都係在上麵,他們已無法放下。

“可惜我沒有修過神守山內門心法,不然,我或許還有一戰之力。”宮語淒然一笑。

林守溪眉頭微皺,不明白師祖在說什麼。

這神山之位隻能師父傳給徒弟,哪有徒孫傳給師祖的道理?

世上沒有可惜。

七位人神境的頂尖修士已下定決心,哪怕忤逆祖師,哪怕違背規矩,他們也要將道門樓主留在神守山上。

難道說,林守溪哪怕拚盡一切,也無法忤逆既定的命運嗎……

神守山的大陣已經關閉。

但他們的劍組成了新的神陣。

林守溪縱有神印護佑,又能抵擋幾息?

答案是一息。

一息就足夠了。

神印大放光明,屏障在張開後頃刻破碎,卻也暫攔住了七人的一次合力進攻。

這一息裏,宮語抓住了林守溪的手,低聲說了句:“走。”

他們的身後就是懸崖,能走去哪裏已不言而喻。

這裏不比另一個世界,哪怕有長風借力,他也決計逃不開這些頂尖高手的追索。

但宮語卻柔聲道:“不要怕,我能感覺到的,它來了。”

“它?它又是誰?”林守溪問。

宮語沒有給出回答,隻是拉著他的手,自神守山巔一躍而下。

萬丈深淵將他們吞沒。

代掌教看著這一幕,追字還未說出口,山崖之下,狂風以逆世之姿倒卷而上,將接下來的畫麵永恒地烙印在了所有見證者的腦海裏!

——呼嘯的風像是來自深淵的怒吼,一路碾碎懸崖峭壁,向著黑雲如漿的天空飛去,冰雪、黑夜、暴雨、山峰……一切可切開之物都被這道突如其來的風給切開,那是逆空的龍卷,是滅世的鋒刃,沒有鎖鏈可以囚禁住這個不羈的黑影!它騰空而起,衝天而去,林守溪與宮語伏在它的背脊上,仿佛是它與生俱來的鱗片。

暴雨被它的展開的雙翼驅散,黑雲被它的軀體破開窟窿。

它對著天空發出怒嘯,瞳孔中燃燒著蒼碧的火焰!

“許多年前,它就來過,那天是我的月試,我與楚妙在城牆邊閑逛,它來了……它來了之後,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師父,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也險些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宮語緩緩地說著,像是在說一個諷刺的故事,但很快他,她嘴角的悲傷變成了雲淡風輕的笑:“但我永遠記得師父說過的話,他說,時間隻會衝刷掉那些不堅固的東西,它會將真正的美好保存下來,哪怕有一天師父不在身邊了,我的身上也會烙印下他來過的證明……所以我不怕,我相信,隻要活下去,我總會回到師父的身邊。”

林守溪瞳孔凝縮為點,心中雷鳴震震,“你,你是……”

“這就把徒兒忘了嗎?我們當年不是說好,要做永遠的師徒的嗎?”宮語蒼白的麵顏泛起如釋重負的笑,她湊近了林守溪的耳朵,微笑道:“怎麼辦呢,徒兒好像有點喜歡上師父了。”

“小……小語?”林守溪怔怔開口。

宮語微笑不語,隻是豎起手掌。

林守溪喉結微動,卻沒發出聲音,他也下意識地伸出手掌,貼了過去。

雙掌相貼。

十指緊握。

不需要任何交流,這一刻,他們同時開口,對著天空的呐喊宛若宣讀誓言。

“吾道不孤——”

幾乎同時,巨龍撕開了黑雲的屏障,一舉衝上了澄澈的天空。

黑雲如海,滿月如輪。

蒼碧之王對空咆哮,龍吟響徹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