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千山暮雪(2 / 3)

秋秧不說話,她繼續向前走去,路過一群村裏的孩童時,孩童一齊散開,他們圍著秋秧轉圈,大喊道:“瘋子來咯,瘋子來咯。”

秋秧冷著臉,也沒理他們。

“你真的是好妖怪吧?”秋秧取出錢袋付錢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司暮雪心中慘笑,她也說不清自己是好是壞,但麵對秋秧期盼的眼神,她最終點點頭:“我是好妖精。”

很小的時候,司暮雪就上過家族的課,她知道,衣裳不能散發出熱,它隻能鎖住溫暖,她的修為不需要棉衣,但厚厚的衣裳披在身上時,她感到了少有的踏實。

回去的路上,司暮雪問出了心裏的疑惑:“他們為什麼說你是瘋子?”

在司暮雪眼裏,眼前的少女不僅沒有病,而且很好,很善良。

“因為他們說我沒有娘,我不信。”秋秧剛開口,眼睛就紅了。

“什麼?”司暮雪不解其意。

“他們說我是外麵撿來的孤兒,從來都沒有娘,說我的娘是我想象出來的,根本不曾存在過,我不信。”秋秧低著頭,說:“我娘是個很好的人,小時候我還和娘去打過漁,娘親病死的那天,她拉著我的手,哼了首小歌謠,我現在還記得的。”

“我是我娘帶大的,所有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但他們非要說我是孤兒,說我娘從沒存在過……分明是他們瘋了。”秋秧氣憤地說。

“那你爹呢,你爹還記得她嗎?”司暮雪問。

秋秧沉默了會,搖了搖頭,說:“我爹也不記得了,但他說,他覺得身邊少了什麼人,但想不起來了,父親很痛苦,所以他棄了耕種,投了長生門,開始修行,然後……”

然後父親暴死的噩耗傳到了家中,她甚至沒能看到遺體。

司暮雪蹙起眉頭,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片刻後,她盯著這個名為秋秧的少女,目光如炬,問:“你娘死前唱了什麼歌?”

“我沒太聽清,可能有記錯。”秋秧念了出來,“草蜢驚風起,長夢到何年,黃粱一覺醒,千秋不必眠……”

念完詩後,那位溫婉的水鄉女子就這樣死在了春寒料峭的節氣裏。

司暮雪聞言心驚。

這首詩她聽過……

當初她姐姐司暮煙在大牢中被囚多年,出獄之時,她望著蕭瑟寒風,徐徐念出了這首小詩,一句不差。

司暮雪看著秋秧清秀的臉,終於明白那抹熟悉感來自何處。

當年姐姐真的夢到了這個世界,夢裏,她生下了這個女兒,度過了平凡的一生,但她從不曾真正來過這個世界,秋秧是她意誌中誕生出的鮮活血肉,是她來過這個世界唯一的證明。

原來,這是自己的外甥女……

司暮雪俯下身,一把抱住了秋秧,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秋秧驚訝,想說什麼,卻聽見這位姐姐在哭,哭得很傷心。

之後的幾天,司暮雪與秋秧處在一起,她幫著少女打理家務,幫她一同做麵食,推到街上去賣,身為神女的她還親自撿柴,劈柴,生火做飯,秋秧教她如何用手指確定燒飯的水量。

司暮雪去看過她娘親的墓,一座墓一塊碑,碑上什麼字也沒有。

“姐姐,你原本是什麼妖怪啊?”秋秧與她熟絡後,開始打聽她的來曆。

“我是狐妖。”司暮雪說。

“姐姐居然是狐狸精?”秋秧大吃一驚。

“怎麼了?”司暮雪覺得狐狸精應該是常見品種,不明白秋秧為何這般驚訝。

“姐姐是狐狸精的話,為何這麼冷淡?我看書上說,狐狸精都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位傳說中的九尾狐祖,更是引得舉國狼煙,斷了一國國祚呢,姐姐要以她榜樣啊……”秋秧很關心姐姐的前程,她說:“我聽說有個地方叫青丘,專門培養狐狸精,姐姐要不要去進修一下?”

“青丘在哪裏?”司暮雪問。

“我也不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村鎮。”秋秧慚愧地說。

但秋秧很快打起了精神,表示她可以教姐姐怎麼魅惑人。

司暮雪沒有拒絕。

與秋秧在一起的日子裏,司暮雪還去了許多地方,她去了佛堂,去了道觀,去看過了不少宗派,她想尋找一個答案,但這個世界沒有辦法給予她答案。

秋秧的悉心教導之下,司暮雪的微笑重新生動。

她用最後一條狐尾易了容,不複過去的傾國傾城,但她的笑依舊極美,像是寶石中折射出的光。

她將那件小熊衣裳送給了秋秧,秋秧個子足以把它當連衣裙穿。

“姐姐,你學成之後是不是要去京城,魅惑皇帝陛下啊,如果是這樣的話,能不能不去啊,我不想打仗……”某天夜裏,秋秧拉著司暮雪的衣袖,說。

“我不去京城。”司暮雪說。

“那姐姐以後要去哪?現在除妖人很多的,姐姐最好早點去官府辦張良妖證,要不然可能會被臭牛鼻子誤傷。”秋秧認真提醒。

司暮雪也不知道以後該何去何從。

隻是,先前聽秋秧說到‘皇帝’一詞時,她愣了一下,她發現,皇帝這個詞在她心中似乎沒有那麼神聖了,她也不知道,是她的心被風霜雨雪消磨得千瘡百孔,還是因為皇帝陛下這個詞被林守溪給玷汙了,亦或者別的原因……

“放心,姐姐以前很厲害的。”司暮雪微笑。

“以前……”秋秧一臉不信,但也沒打擊她,隻默默地說了句:“好妖不提當年勇哦。”

司暮雪笑了笑,她看著外麵下個不停的雪,怔怔無言。

日子沒有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某天夜裏,外麵傳來了動靜,那是連綿的馬蹄聲,像悶雷。

秋秧聽到這動靜,嚇了一跳,她告訴司暮雪,是山上的劫匪來了。

山上的劫匪經常來洗劫村子,這些劫匪極為彪悍,其中甚至混著幾個修道者,村民們在他們眼中就是隨時可以收割的稻穀。

夜晚,所有的村民都被趕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十幾個騎馬的劫匪持刀圍住了他們,村民們將一部分米麵取出,恭恭敬敬地獻上去。

劫匪得了米還不知足,還要搶女人回去當媳婦,劫匪挑選女人,隻看身材樣貌,不在乎她有沒有丈夫,如果有,她很快也會變成寡婦。

“你,出來,跟我們走。”劫匪在頭子的示意下,用刀指向了司暮雪。

司暮雪款款走出了人群。

劫匪用長刀挑起她的下頜,看著她秀氣的臉,開懷大笑,直呼撿到寶貝了,幾個劫匪已經開始起哄,問大哥玩膩了以後能不能也賞給他們玩玩。劫匪頭子披著黑袍,看不清臉,陰冷沉煞,一言不發,他按著刀,隻偶爾發出幾聲冷笑。

秋秧攔在了司暮雪麵前,“你們不許帶走姐姐!”

劫匪見了她,眼前一亮,她個子矮,先前躲在人群裏,險些給漏了,不曾想自己送上了門。

“呦,還是姐妹呢,這十幾座村子裏,就屬你們姐妹倆最漂亮,今日這趟可真不虛此行啊。”劫匪大笑不止,一副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表情,他揮舞著刀,刀上透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