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語一襲白袍依舊纖塵不染,她的氣勢則日升月恒,攀至頂峰。
她像是月宮謫落的仙子,又帶著驕陽般的橫暴,若有人見到這一幕,隻會生出一個念頭:無人可征服這樣的女子,唯有她以拳劍來征服整個世界!
山嶽夷為平地,夜雲蕩然無存。
金佛已是一件即將破碎的瓷器,瞳孔中的金芒越來越黯。
宮語提了口氣,準備送他最後一拳,直接將這法則之身打爛時,金佛雙手合十,唱了最後一聲佛號。
夜空之上,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如黃鍾大呂,古重悠長。
宮語仰頭望去。
夜空之中,像是懸著一座無形的佛殿,有大佛在高空撞鍾,聲音之響似要將明月都撞得粉碎。
林守溪等人也聽到了這聲悠遠的響動。
他們一刻不停,全速趕路,待三人來到死城之前時,已是下半夜。
站在這座熟悉的死城之外仰望夜空,林守溪看到了一道拔地而起的白虹,白虹躍向高空,消失不見,緊接著的,是充斥寰宇的破碎之音。
小禾連忙啟用聲之靈根,封印這刀鋒紮耳般的刺人聲響。
接著,他們又見到了長安城前可怖的一幕。
那些散發著腥臭氣息的粉色肉佛不知是從何處出現的,它們在死城前蠕動不休,像一座座富有生命力的肉山,它們搖晃著肉芽,唱誦著經文,像是前來普度眾生的真佛。
林守溪、小禾、蘇希影紛紛拔出兵器,遙指這些醜陋的怪物。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道清冷仙音:
“當年人族還未降生,佛行走在大地之上,唱誦佛法,梵唱在荒蕪的原野上回蕩,無數聆聽佛法的原初物質受到感召,凝合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又一個似是而非的生命,它們跟在佛祖身後,蠕動著身軀,與之一同行走大地,將佛光遍灑四野。
這些原初之肉想要修佛。它們不懂佛法,卻會唱誦佛經,不知如何修成正果,卻知佛有千手千眼,可通三界六道,故而它們也生一千手,一千眼,舌燦蓮花三千,自比佛之真徒。”
是宮語的聲音。
長虹當空落下,砸在死城之前。
她攤開手,小禾手中之劍如受召喚,脫手而出,淩空旋轉,飛入了宮語的掌心,被她緊握。
接著,宮語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劍光如風憑空而生。
一道白線亮起,在數十頭粉色肉佛之間穿梭不定,化作連綿殘影。
一息之後,宮語回到原處,白衣玉立,似從未動過。
微風吹過。
數十頭粉色肉佛之上,無一例外出現了一道整齊的切線。
肉佛土崩瓦解,化作膿水,數以萬計的眼球墜落在地,像是灑在地麵上的黑籽。
肉佛死盡後,金佛從空中虛無的佛堂中跌落,渾身裂紋,卻還未死。
宮語祭出了鬼獄刺。
這是弑神的兵器,曾經將她囚禁,如今卻成了她的刀匕。
鬼獄刺劃過空中,淩空刺入了下墜著的金佛的身軀。
尚在半空中的金佛被鬼獄刺定住,微微懸停後,連同鬼獄刺一同炸成了金色的煙花。
金佛就此寂滅。
宮語立在滿天金色流火之下,恍若神人。
“師尊……”小禾微微恍神。
“噓。”
宮語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金佛破滅的瞬間,一道憤怒的吼聲從空蕩蕩的蒼穹落下,響徹人間。
清澈的月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雲……
前所未有的劫雲朝著這裏聚攏,它們碰撞、柔和,形成一座高聳的巨峰,幾乎頂天立地,似要將整片大陸都壓入海中!
宮語殺死了金佛,觸動了天道的底線,這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劫要來了。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股絕對的肅殺。
肅殺之下,凡靈無論強弱,觸之即死!
劫雲堆積的巨峰壓向整座死城,雲與大地之間的縫隙正在急速彌合。
沒有人能擋下這樣的劫,宮語也不行。
但她從未想過要擋。
“抓住我的手。”宮語說。
四人手拉著手。
宮語的身後,那扇流光溢彩的大門再度打開。
短時間內連開兩次門,對身體的損耗極大,哪怕是宮語也難以承受,很快七竅滲血,眉心如裂。
但她如常,沒有痛哼半聲。
異界之門中,淡彩的絲線飛出,將宮語纏繞,宮語看著眼前的三人,露出微笑,似乎在說:現在,換為師保護你們了。
劫雲壓下,與地麵相觸,嚴絲合縫。
同時。
覆滿白雪的古庭裏,正小寐的麒麟忽然醒來,蹦跳不止。
虛空之門洞開,須臾彌合。
四道身影從空中跌下,落到了地毯一般的厚實雪麵上。
林守溪搖搖晃晃地起身,向四周望去。
仙樓秀麗,雪庭清寂。
眨眼之間,他們竟從死城回到了雲空山,回到了道門仙樓!
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下來。
“到家了。”
宮語抹去了唇上的血,如釋重負地說。
說完這句,這位剛剛打殺了金佛的大仙子不願再多言半句,她轉過身,朝仙樓走去,走到一半,宮語忽地止步,她轉過身,望向紅亭。
其他人也望向了道門的那座紅亭。
過去,她們時常在紅亭飲酒,而今日,本該清冷的紅亭中,卻醉躺著個人。
那人青絲白裙,身材曼妙,誘惑難言。
“楚楚……”
林守溪心尖一顫,正要去迎。
小禾已率先動身,衝到紅亭之中。
她看著這位白裙仙子趴在長椅上醉眠的誘人身影,想要去觸碰,但想起搶夫君一事,立刻雙手叉腰,暫放下姐妹情深,端起了十足的架子,冷冷道:“楚映嬋,快醒醒!”
“酒量差還喝這麼多,真該打!”
見仙子沒有反應,小禾不由氣惱,她揚起巴掌揮打上去,劈裏啪啦摑了十餘下後,仙子終於動了動,她睡眼惺忪地抬首,埋在青絲間的螓首微轉,眸中盡是朦朧與困惑。
小禾的手卻是僵在了半空。
“楚……楚皇後?你……您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