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是渾金境的修道者了,怎能還被夢魘迷惑,執迷不悟?”林守溪喃喃自語。
“你瘋了。”慕師靖寒聲道。
林守溪沒有回答,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說:“我明明是在夢裏劃傷的自己,傷口怎麼可能帶出來呢?更何況當時小禾握著我的手,我又怎麼可能將掌心真正割破?”
“你……又在說什麼?”小禾驚疑不定。
“這樣的小傷,你為什麼要幫我包紮,你知道的,以我的體魄,不消一會兒就會恢複如初的。”林守溪平靜地說。
“我……我是關心你啊。”小禾鼻翼翕動,解釋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慕師靖惱怒異常,再度寒聲開口:“你瘋了!”
“我很清醒。”
林守溪吐了口氣:“我很清醒,你們才是夢魘。”
“你……你不要嚇我。”小禾紅唇嬌顫。
麵對小禾楚楚可憐的情態,林守溪卻鐵石心腸得出奇,他漠然道:“你不是我的小禾。”
“為什麼?”小禾問。
“因為我的小禾不會不相信我。”林守溪說。
蒙在心鏡上的灰塵被拂去,這一刻,林守溪心思澄澈,洛書應心而動,於體內爆發出轟鳴般的巨響,刹那之間,他的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間點燃的幹枯木柴,仿佛意識要超脫身體,化作純粹的靈,飛空而去。
周圍的景象土崩瓦解,所有的一切都在視野中扭曲變形,與此同時,無數淒厲的哀嚎聲在耳畔響起,聲音充斥著不甘與怨怒、悲戚與絕望,林守溪心無旁騖,如溺水之人從深湖中拚命上浮,直到猛地紮出水麵。
“你怎麼了?站著不動發什麼愣呢?”
視線再度變得清晰,小禾凶巴巴的臉頰出現在了視野裏,她正握著林守溪的手,腳下是獨木橋與千尺血湖。
林守溪本是有擔憂的,他害怕自己像剛才那樣,從一個夢裏解脫,又墮入一個更深的夢境,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但對上小禾視線的瞬間,林守溪確信自己清醒了。
他一把將眼前的少女抱在了懷裏。
“哎哎……你幹嘛啊,這麼多人看著呢,你瘋啦?”
小禾被突然強擁,措手不及,臉上的凶相變成了緊張與嬌羞,她收束著雙臂想要掙脫,可林守溪的手臂卻像是鋼筋鐵鎖,不用蠻力根本無法掰動。
“現在是恩恩愛愛的時候嗎?你們做事能不能有點分寸?不想走就不要擋道。”
慕師靖見了這一幕,臉頰微紅,憤怒地嗬斥他們無禮的行徑。
林守溪看著她雙手叉腰的模樣,想著先前的夢境,隻覺得眼前的慕師靖分外可愛,隻是他還是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他在夢中提起時,慕師靖竟有這麼大的反應。
林守溪鬆開了錮著小禾的手臂,問:“小禾,你信任我嗎?”
小禾似嗅到了什麼,她狐疑地盯著林守溪看,警惕道:“你……是不是要對我坦白什麼?”
林守溪啞然失笑,他沒有立刻解釋,而是牽著小禾的手,走上了長橋。
長橋雖窄,但對於他們這樣境界的人而言亦如履平地,逐漸走到長橋中心,橋下的血泊紅得刺眼,翻滾不休的血沫活物般蠕動著,擺成了一張張怪異的表情,時而笑,時而哭,時而猙獰,時而滑稽。
林守溪還在想著方才的幻境。
為什麼是自己墮入幻境,明明慕師靖的感知更為敏銳,更容易被俘獲才是,是因為自己第一個踏上這座橋嗎?而且這個幻境中的人與物太過逼真,若非關係真的親密無間,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區別。穀邩
其他人也會墮入這樣的幻覺嗎?他們走得出來嗎?
想著這些,林守溪回頭瞥了一眼。
那四名弟子也跟著走上了長橋,李文修走在最前麵,穀小如跟在他身後,穀鳴則在妹妹身後護著,賀瑤琴走在最後麵,與穀鳴靠得有些近。
夢境裏,李文修死了,剩下的人都不再記得他,這個夢境會是預言嗎?
雖然逃離了幻境,但林守溪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們來到神域時,在沙灘上與四名弟子的對話還曆曆在耳,這意味著先前經曆的幻境極有可能變為真實。
林守溪無法想象一個人的痕跡怎樣才能徹底抹去,更無法想象小禾或者慕師靖消失不見,自己完全不記得她們的情景。
他感到寒冷。
“你有心事?”小禾問。
林守溪點點頭,沒再隱瞞,他將先前夢中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小禾與慕師靖,兩位少女皆聽得心驚膽戰,在她們眼中,林守溪不過是遲疑了一下,可這個刹那竟發生了這麼多可怕的事。
小禾還想問些問題,餘光卻瞥見了什麼,心頭一凜,道:“那棵樹是你夢到的那棵嗎?”
順著小禾手指的位置,林守溪向血池中望去,血霧彌漫的池水裏,赫然裸露著一截蒼白的樹幹,雖隻是一截,但怪異的木紋,密密麻麻的菌類都昭示著它的身份。
難道說,幻境中所見的場景發生在過去,這裏原本是堅實的土地,但因為一年前神域的崩壞而陷落,變成了一片血湖?
“是它。”林守溪說。
這更印證了他話語真實。
“為什麼隻有你陷入了幻境?”慕師靖依舊不忘奚落林守溪:“該不會是你心誌不堅吧?”
林守溪搖搖頭,指了指後麵的四個弟子,道:“他們不也沒事。”
慕師靖若有所思地點頭,又道:“對了,說起那幾個弟子,我剛剛仔細地想了想他們說的話,我覺得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
“他們之前說,神域是危險未知之地,沒人願意來,他們來此是因為獎勵豐厚。”
慕師靖慢條斯理道:“這個說法沒什麼問題,但……他們人也太多了些,神域是何等地方,他們不過是一群仙人境都沒到的年輕弟子,為何會集體犯險?神女還詭異地同意了……前代神女不至於蠢到讓這麼多年輕弟子去送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