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的燈火幽幽亮起。
宮語將隨身佩戴的古劍推出半尺,她對著明鏡般的劍身話,如同起誓。
接著,這位道門之主開始自省。
這些年,她無敵太久,安逸太久,確實有些懈怠了,危險已潛至身邊,她卻是通過娘親的書信才知曉的……已然活了三百多歲,卻依舊要娘為自己操心,實在不孝。
宮語抽出了戒尺。
“宗主大人回來了嗎?”
門外,有聲音低低響起。
“嗯,有要事晚些稟報,宗主大人似乎,嗯…還在責罰弟子。”另一個聲音。
兩位侍女立在門外,靜靜等候。
破碎的妖煞塔的山峰上,星空漸漸黯淡了下來。
天空又飄起了雪。
見神境又名仙人境,想要邁入見神境,須拔神魂入體。
整片天空都是墳場,從古至今,無數仙人與神祇的殘魂都懸掛上麵,密密麻麻一片,這些早已空空如也的神魂像是一件又一件的鎧甲,修真者利用人們將它從天空中拔下,煉化入體,相當於給自己穿上一層牢固的金甲。當初雲真人喚出的金甲神將便是如此。
唯有抵達了元赤境巔峰,修真者才擁有以神識企及天空的能力。
今夜楚映嬋拔取的金身卻非人形,而是一條生有四鰭的金色蟒身海龍,海龍形如巨蟒,盤絞身子之時更是大若山嶽,但它在接近楚映嬋之後,巨型的身軀不斷凝縮,化作水蛇大小,繞袖幾匝後消失不見。
煉化金魂的過程本該是凶險的,但楚映嬋早已破境過一次,所以今夜幾乎是水到渠成。
白裙仙子周身的金光如流螢般飄散,光華漸熄,她徐徐垂下了摁著眉心的指,身子亦娓娓立起,
片刻後,仙子回首望來。
寒風吹雪灌入楚映嬋的裙擺,她曼立山巔,如涼月低垂。
小禾一眼望去,也被這出塵仙意懾住,出神良久。
“楚姐姐破境這般快麼?”小禾微惑道。
“白天的時候,小禾不是嫌我境界太低麼,姐姐心中慚愧,隻好連夜破境了。”
楚映嬋衣裳間的風漸息,重歸嫻靜,她螓首微低,問:“現在的境界,小禾還滿意麼?”
小禾心想這下完了,以後自己如何與她相爭,難道夫君真的要被她抓去當徒弟了嗎…
“小禾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
楚映嬋問:“難道是姐姐打擾到你們嗯?”
“沒,沒有的事!”小禾連連否認。
楚映嬋有意無意地看向了林守溪,林守溪連忙:
“恭喜師父心結得解,重歸仙人。”
楚映嬋點點頭,道:“也多虧了徒兒,若沒有你的幫助,這場破境可能還要推遲數月。”
小禾狐疑地看向林守溪。
“弟子不敢貪功。”林守溪立刻表明態度。
很快,楚妙與慕師靖也來了,楚妙關切地圍住女兒轉,左問右問,楚映嬋無奈地笑著,告訴娘親自己安然無恙。
麵對著大家的祝賀,楚映嬋欣然接受,但她心中對於破境一事並沒什麼波瀾,二十歲的仙人境絕對不上是俯仰可拾,但與真正的絕世天才相比,算不上多麼出眾了,更何況,破境之前,自己還被徒弟欺負了,那一陣掌摑將她這些天的銳氣殺了個幹淨,此刻回想依舊嬌羞無比。
楚映嬋看著林守溪在外人麵前畢恭畢敬尊師重道的模樣,心中就有些無奈與氣惱。自己已是仙人,今後絕不可再寵溺他了……她想。
為了慶祝楚映嬋破境,大家連夜溫了酒水,飲了一會兒,但明日還要啟程趕路,所以大家也隻是淺嚐輒止。
酒宴即將結束之際,慕師靖不知是怎麼想的,竟要求林守溪寫一首詩贈給小禾,小禾聽了,覺得慕姐姐得很有道理,理由也很簡單,自己為他寫過婚書,而他則什麼也沒為她寫過。
林守溪正要推脫,卻聽一襲黑裙的慕師靖詫異地:“林公子在我們家鄉可是有名的才子,他為山水石橋寫過諸多名句,竟未給小禾贈過情詩麼?真是蹊蹺啊…”
“真的嗎?”小禾將信將疑地看著林守溪。
“你慕姐姐的話有幾句是真的?別聽她一派胡言。”林守溪。
慕師靖之前雖屢戰屢敗,但這裏沒有師尊,她的失敗幾乎不需要付出代價,故而這位黑裙少女也有愈挫愈勇之感。
在慕師靖的慫恿之下,小禾也更加任性了:“不管真的假的,你都必須為我寫一首。”
楚映嬋聽了,也覺有趣,她端著酒杯在一旁靜靜坐著,微笑著注視他。
迫於無奈,林守溪隻得開口,他雖沒有寫詩的天分,但過去的世界珍寶無數,他隨意拾取幾句佳句,應足夠讓小禾感動非常了。
林守溪給慕師靖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等會不要戳穿,慕師靖嘴角挑起,笑著點頭。
她此舉本就是要將林守溪也拖下水,為的是與他殺死季洛陽後,共謀抄詩大業,隻見林守溪正襟危坐,醞釀著情緒,她正猜著林守溪會抄哪首,可很快,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林守溪本以為這句名句砸出,小禾應是感動無限的,誰知小禾似乎感動過頭了,神情竟有如遭電擊般的呆滯。
林守溪正欲繼續念下去,卻見小禾抬起手掌,製止了。
“怎麼了?小禾不滿意嗎?”林守溪疑惑地問。
接著,令林守溪震驚不已的事發生了,隻見小禾清了清嗓子,竟主動順著後文背了下去:“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林守溪聽了,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等小禾念到隻影向誰去’時,他終於忍不住,問:“這這是小禾用靈根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