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娥來到王殿後方,跨過白骨巨蛇般的長橋,迎風眺去,巨大的血池正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泡,活靈般的血丸浸在池子裏,猶豫不敢向前,仿佛前方是修羅開辟出的血腥地獄。
洛初娥見到了令她也覺得觸目驚心的場景。
血池的前方,斧立著兩麵腸道般黏膩的山崖,怒目的巨大修羅身居其中,它們平日裏喜歡手持鋼針紮刺血人,但現在,他巨大的身軀已齊腕而斷,醜陋的頭顱更是被擰得歪斜,脖頸中的骨頭從肉裏斜刺出來,蒼白駭人。
這些巨型修羅顯然與什麼東西進行過惡戰,卻被盡數斬死,原本棲息的巨崖成了它們的絞刑架。
更前方,那些胸腹裂口的饕餮巨獸同樣大片慘死,本該在這裏橫行無忌的它們被貫穿身軀,紮在一片石林中,黏稠的血已然凝固。
“林守溪……”
洛初娥再次重複這個名字,話語怨恨。
這些被她豢養在煉獄中的凶靈,都是她心愛的寵物,如今它們化作了橫七豎八死相淒慘的屍體,這無異於是在狠狠抽打她的麵頰、踐踏她的尊嚴。。
向上望去,山壁上更多許多以血書成的字,那些字赫然是洛初娥在巷中失態求饒的話語,每一個字都猩紅刺眼,令得她回憶起當時的屈辱。
洛初娥知道自己又犯錯了,她滿城搜捕林守溪的目的,是為了將其抓獲,投入煉獄折磨,令其感受無盡的痛苦。
但她沒有想到,林守溪反其道而行,主動潛入了煉獄之中,反而避開了她的目光。
“這裏終究是我的國,你又能逃到哪裏去呢?”洛初娥平複心境,飄然向前。
天空呈現著深沉的血紅色,往日的嘶叫聲已然不見,沿路而去皆是妖魔的屍體與鮮血。
煉獄遼闊,地形複雜,但對於一手締造了這一切的洛初娥而言卻再輕車熟路不過。
洛初娥走過血道,長裙迤地,卻是片血不染,她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山穀的最高處, 向前眺望, 看到了另外七座顏色各異的山峰。
煉獄由漂浮在火海上的八座巨峰組成, 這些巨峰由數條白骨長橋相互連接。
洛初娥腳下的這座巨峰被稱為輪回峰,不死國的魂靈會在這裏經受輪回考驗,重獲生命, 而其他七座巨峰則是真正的罪孽之穀,每一座峰都象征著一種罪, 獲刑的罪人會被送入相應的巨峰, 折磨至死後由小鬼抬回輪回峰, 拋入血池。
她知道,如今的林守溪就藏在那七座罪孽之峰的某一座裏。
洛初娥緩緩掃過七峰, 猜想著林守溪的心思,望到某一座巨峰時,她忽然停住了, 唇角露出了笑:
“原來你在這裏啊。”
……
色孽之穀。
一臉清瘦的林守溪持著湛宮, 平靜地立在一座石殿的深處, 他的身後, 一位姿容妖冶的女子緩緩跪倒在地,捂著顫顫巍巍的胸口, 她回過頭來,瀲灩的眼眸中盡是困惑與驚懼。
她是色孽之穀的行刑人。
這兩百年來,她始終居住在這座王殿裏, 將一個個身負色孽之罪的人處死,她很擅長折磨人, 如洛初娥一樣,她能變幻萬千, 能操縱心神,且更惟妙惟肖, 她總能將別人的欲望勾到極致,然後令這極致的欲化作極致的痛,讓受罰者在無法想象的痛苦中以扭曲而醜陋的模樣死去。
說來也怪,送去其他山峰處死的,大都是常年流竄於不死國各個角落的人,而送到她這裏的,許多甚至是門都不怎麼愛出, 總是深宅在家中的胖子。
她汲取著受刑者的欲與痛,將它們化作自身的養分,但今天,殿裏來了一個她看不明白的人。
這個少年是她三百年來見過最漂亮的, 她本想用盡畢生所學去好好挑逗他,折磨他,可她沒有想到,他並不是押送到這裏來的罪人,而是來殺她的。
起初,她嘲笑著他的自不量力,可很快她發現,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欲望幻境失效了。
她的欲之幻境是曼妙的溫柔鄉,不知令多少人沉醉其間,無法自拔,可他卻無動於衷,僅僅花了兩個時辰就破境而出了。
接著,她拔出了罪之劍與其死鬥。
這裏的罪劍與聖壤殿的罪戒之劍很像,應是洛初娥模仿聖壤殿的形製打造的,它們通體漆黑,銳利無雙,可以將受刑者連同其罪孽輕而易舉地切開,但她卻傷不到林守溪。
漸漸地,她終於明白,這柄罪劍是最銳利的劍,也是最鈍重的劍,她可以殺死有罪之人,卻對無罪者束手無策。
劍與劍的廝殺裏,她落敗得更快,被林守溪扭著滿頭烏絲從王座上揪下。她還想要以精神法術反抗,卻被林守溪用合歡術反製,沉迷幻境,幾欲溺亡,這對於身為魅魔的她而言,幾乎是最大的侮辱了。而她問對方,為何自己的魅惑對他沒有用時,得到的回答更令她心如刀絞:
“你不夠漂亮。”
如今她癱軟地跪在地上,再次看向這個少年時,初見的戲謔與微笑皆化作了無邊的驚恐,宛若在看一個從天而降的魔神。
“這塊就是記載色孽之咒的石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