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師尊可真是嚴厲。”林守溪說。
楚映嬋不似慕師靖,她可不會在背後說師尊壞話,隻道:“據說這是師祖之訓,也是師尊一片苦心。”
林守溪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說:“神域之後發生的事,白祝都告訴我了。”
“神域之事因我而起,你若怪罪於我……”
“沒有。”
林守溪打斷了她的話,過去的一段時間,他確實恨過楚映嬋……當日殺死雲真人本該了結,若非她的到來,他們何須前往神庭,但現在他越來越明白,世上所謂的陰差陽錯,大都皆是神明的安排,楚映嬋與他別無兩樣,皆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神域既啟,哪怕沒有楚映嬋出現,他也一定會因為其他原因而去到那裏。
“謝謝你護住了小禾。”林守溪反而表達了謝意。
楚映嬋沒有接下這句感謝,她的手輕輕地打在窗弦上,看著樹葉的棱線間分割出的,逐漸黯淡的天空,說:“師尊曾要收小禾姑娘為徒,她拒絕了……若她應下,現在你們應已在這山上相逢。”
“……”
林守溪雖時常開玩笑說小禾沒有拜師是躲過一劫,但楚映嬋說得沒錯,他的內心之中總不免遺憾。
“我聽說小禾這一年常常與你在一起?”林守溪問。
“嗯。”楚映嬋說:“我與她一同走過了許多地方,足跡遍布大半個神山之境,途中也見過許多美景趣事,你若想聽,我可以說與你。”
小禾雖始終不承認,但在他人眼中,她與楚映嬋已是知交。
“小禾……她好嗎?”相比於美景趣事,林守溪更關心她。
“她很想你。”楚映嬋說。
兩兩無言。
楚映嬋原本想告訴他,得知他還活著的時候,她也無比欣喜,興許是為小禾感到高興,興許是別的,但這一刹那的安靜困住了她,她沒有開口,保持了靜默。
他們本就相識不久,強自結為師徒,難免生疏,交談結束後的緘默將這種生疏放大了,他們同處空樓,一時都有些無所適從。
“樓中空無一物,實在寒酸,你是第一代弟子,不要嫌棄才好。”楚映嬋想了一會兒,說。
“總會有的,我相信楚姑娘。”林守溪簡單地安慰道。
“嗯。”
楚映嬋的目光緩緩地拂過空樓,仿佛見到了日後這裏書目琳琅的樣子,抿起唇淺淺微笑。
林守溪捕捉到了這抹笑意,他原本以為楚映嬋隻是完成師尊是任務,現在他意識到,她或許是真的想要建設好這個山門。升雲閣中楚映嬋對自己說過的話語曆曆在耳,當時的他並沒有覺得什麼,現在回想卻有些感動。
兩人一同下了樓。
窗未掩上,一群鳥兒飛了近來,啾啁鳴囀,似要將這裏當成它們的家。
下了樓,林守溪向林子深處望去。
“裏麵還有建築麼?”林守溪問。
“許是沒有了。”楚映嬋說。楚門的規格與她在楚國的閨閣一般大,是二十四門中最小的。
“可這還有條路。”林守溪說。
楚映嬋望著那條若隱若現的山道,說:“那就去看看吧。”
兩人沿著山道向前走去,路上荊棘叢生,交織如網,他們一同披荊斬棘,故而走得也不快。
天漸漸黑了下來,前方樹深林茂,鳥聲依稀,周圍看不到任何屋樓,他們也不知道前麵會有什麼,天徹底黑了下來,周圍一片漆暗。清涼的秋夜裏,林守溪嗅到了淡雅的香,分不清是林間的野蘭還是仙子的發香。
穿過了坑坑窪窪的林道,眼前豁然開朗。
天地一空。
林道的盡頭是一整片完整的石崖,石崖上不生草木,從這裏望去,天高地遠,一切像是失去了秘密。林守溪與楚映嬋並肩而立,他們的麵前,孤冷的殘月穿過浮靄薄雲緩緩升起,銀輝灑落,石崖被月光映照,通透如玉,仙子的衣影也被山月襯得皎潔。
天空中的風雲洶湧伏動,穿過山林石隙,發出鯨吟般的聲響,世界卻更安靜了。
……
“好看麼?”
林守溪與楚映嬋一同遙望著秋月,女子的問話聲忽然響起。
林守溪原本以為是楚映嬋的聲音,想要回答,但回神細辨,卻發現這聲音要更加淡漠得多,仿佛是夾雜著雪的風。
師尊?
楚映嬋回過頭,望著眼前鬼魅般出現在山崖上的狐裘女子,再無賞月之心。
這位到來者正是楚映嬋與慕師靖的師尊,是雲空山仙樓的樓主。她為了追索蒼碧之王的下落,去了茫茫北地,林守溪原本以為她要很久之後才會回來,不曾想今日就重逢了。
月照的石上,宮語端立如儀,姣美的玉軀曲線玲瓏,她未遮掩麵容,墨發傾瀉,殷唇冷豔,秋水長眸映著細月,說不出的優雅雍容,而那寬大的狐裘微分著,露出了乳白色的肩膀與玲瓏的鎖骨,更將這聖潔之美填上了一絲妖冶。她沒有帶劍,背上卻背著一個細長的木匣,裏麵不知裝著什麼。
“怎麼?我攪擾到你們了嗎?”宮語唇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
“沒有。”楚映嬋立刻說:“弟子隻是沒有想到師尊會在此時此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