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雨聲侵擾著他的感知。
倏爾雷電裂空,直欞窗被照得一片煞白!
幾乎同時,魔門至強的劍法‘白瞳黑凰劍經’在此刻調動,瞬間突破至第八重,林守溪真氣激蕩,閃電般劈開木門,斬入屋外的風雨裏。
劍弧冷冽。
木門頃刻被毀,雨絲被劍氣絞碎成霧,彙成水幕倒卷向天。
茫茫的白水間,劍鳴交擊聲錚然響起。
林守溪斬中了!
他斬中了一柄劍,一柄孤懸半空的劍。
劍被瞬間斬飛,斜插在地,顫鳴不止。
這是慕師靖的佩劍,劍的主人卻不知所蹤!
“不好!”他瞳孔微縮,意識到了不妙。
電光已經閃過,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此時才至,一個更刺耳的聲音在雷鳴的掩護中響起。
那是屋頂被鑿碎的聲響。
慕師靖將自己的佩劍懸在外麵,以劍意迷惑他,她本人卻不知何時躍上了樓頂。
她以真氣砸破屋樓,鷹隼般自立高樓中井落下,手中的兵器是兩片青瓦。
青瓦破空而來,利刃般旋射向林守溪。
林守溪中了計,一劍撲空,他回身揮劍有些乏力,卻仍是截住了這兩道飛瓦。
瓦片碎成粉末,他也慘哼一聲,險些被震出了觀音閣。
慕師靖輕盈落下,足尖點地,道門真氣凝於掌心,瞬發而出。
林守溪想揮劍,可虎口撕裂,無力持握,隻好伸出左手,硬著頭皮回迎一掌。
兩掌交擊,真氣轟然炸開,響聲烈若雷鳴。
林守溪連退數步,雙足一展,穩住身形。他自知必敗,卻反倒心靜如湖,少女再度逼近時,他左手握劍,忘掉了一切劍法,僅憑著直覺刺了出去。
慕師靖神色一凜,這垂死之劍看似簡單,殺意卻凝實得令人窒息!
可惜是左手。
慕師靖本可選擇暫避鋒芒,但她沒有,她是當今的天下第一,自有其驕傲。她咬住紅唇,逆著殺意傾身向前,以道門絕學‘神妙指’點去。
劍與指交錯而過。
電閃雷鳴,割斷的青絲在風雨中狂舞。
林守溪的劍停在她的頰畔,差之毫厘,慕師靖的指卻結結實實點住了他的胸口!
須臾間,勝負已分。
少年倒飛出去,砸在了雨水橫流的月台上。
他整條右臂都碎了,燙得發紅,落下的暴雨觸及手臂,化作了如縷的白汽。
慕師靖收指,負手走出觀音閣。
方才真氣碰撞太過激烈,本就年久失修的簷柱被震得碎裂,終於不堪重負,轟然坍塌。
對於觀音閣的毀滅,慕師靖置若罔聞,她隻是盯著倒在雨裏的林守溪。
令她意外的是,這個魔門的同齡人竟還有力氣坐起。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你為何要入魔?”慕師靖慣例般問。
“我從小被師父撿回來,師父待我如親,我還能投敵不成?”林守溪覺得她問得很蠢。
“現在你師父已經死了,你若願降,我可邀你去觀中禮神,若神明寬恕你的罪,你又願意改邪歸正,道門便會放過你的。”
慕師靖話語輕柔,似是出於對唯一同類的憐憫。
“我想活著,但不要你施舍。”林守溪慘笑,“何況我魔門從不敬你們的神。”
“那……”慕師靖輕搖螓首,眼眸中的情緒越來越淡:“你有什麼遺願嗎?”
林守溪頹坐在濃稠的血灘裏,寒意蟲豸般往骨頭裏鑽,他止不住地哆嗦著,清瘦的臉被暴雨洗得煞白。
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那雙秀雅的白靴,慕師靖走近了。
“你有遺憾嗎?”林守溪卻反問她。
“嗯?”慕師靖淡蹙著眉。
“這樣殺掉我,能證得你道心麼?”林守溪聲音微弱,他想要抬頭,卻使不上勁,隻能垂眼看地。
慕師靖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們是宿敵,本該有一場宿命之戰。
可這決戰卻並不公平——在慕師靖追殺他之前,他已被道門的長老們圍攻,落下重傷。
“師門不願讓我犯險,師靖亦不敢以師門的未來冒險,我……”慕師靖抿了抿唇,輕聲道:“此戰證不得我道心,但可證我道門正統。”
“道門正統?”林守溪冷笑一聲,忍著劇痛說出了一連串話語:“他們是想借我破了你的道心!你太強了,我死之後,魔門徹底覆滅,道門將天下無敵,到時候你反而會被視為威脅……你的下場絕不會好!”
慕師靖沒有反駁,她看著這個垂死的少年,說:“我自幼於道門長大,師門教我養我,師靖未敢忘卻恩情,也當傾力報之。況我道門至今三百年,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我是這一代傳人,道火已至我身,我當護其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