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幾個人嚇得目瞪口呆。待韓崢穩穩落地,鄒小楠才跳著喊叫起來:哇,韓崢你好厲害耶!
韓崢站在二道梁上向大家揮手,尤龍、進,爬不爬?
爬!
尤龍和進一起滑進穀底攀爬起來。
同攀爬雲崖一樣,尤龍和進拽著藤蔓,摳著石崖,尋找著腳蹬,一步一步向上攀。畢竟有殘石斷壁支撐,畢竟是兩個小夥子,不消多久,尤龍、進爬到了唇崖下邊。韓崢彎腰拉上尤龍和進,三個人在二道梁上歡騰起來。
華雲翔和鄒小楠在對岸為他們鼓掌。
上吧!尤龍說。
上!
三個男孩繼續攀登歪頭峰。
歪頭峰巉峻挺拔、巍然高聳,既無通往極頂的道路,又無藤蘿可牽。幾個男孩尋尋覓覓、小心翼翼,沿著盤亙交錯的山石,摳著天然風化的石縫,一級一級往上爬。有些岩石高險,幾個孩子疊起羅漢,然後再猴子撈月似的一個個往上拉。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盡了書本上學到的所有智慧,終於,韓崢、尤龍、進攀上了高極險峻的歪頭峰。
哇!登上極頂的三個男孩驚呆了。那在下邊看去,猶如和尚腦袋般光滑的峰頂,居然有球場大小的一方水池。池子裏蓄滿了水。那水碧透清澈,在天風的吹拂下,蕩著漣漪,發出輕微的“啪啪”聲,好像一個音樂愛好者唱歌時打著的節拍。韓崢捧起水喝了幾口,清冽甘爽,比農夫山泉純淨水還美。
奇怪,山頂上怎麼有這麼個大水池呢?尤龍問。
不知道,村上也沒有人說過。進答。
韓崢說:肯定是天然形成的,長年累月,積滿了雨水。喝吧,這可是無汙染的純淨水。
幾個男孩喝足了水,洗了臉,圍著水池轉了幾圈,眺望一番山下美景,覺得身上颼颼發冷時,才啟程下山。
西斜的太陽照得男孩的臉上紅通通的,那是登上歪頭峰頂的喜悅,那是征服大自然後的勝利之光。
遊覽完雅山的山山水水,韓崢提議到附近的學校看看。
進說:學校離旮旯兒李七八裏路,隻有幾間破房子,別去看了吧!
尤龍問:你們村為啥沒有學校哇?
進說:村上一共十幾個孩子,咋辦學校哇?再說,這旮旮旯旯兒的,人家老師也不願來。
韓崢說:去看看吧,我從小不在家,連老家的學校都不知道什麼樣子,長大肯定會遺憾的。
進領著大夥去了學校。
那也叫一所學校?荒涼的山坡上,冷冷落落幾間破房子。土牆,支撐著一片灰蒙蒙的瓦。沒有院子,沒有操場,沒有辦公室,老師上課辦公都在教室裏。低年級占三間,高年級占三間。全校一共五十多個學生,進剛剛從那所小學畢業。
那天是假期,老師沒在學校,學校裏也沒有學生。幾間破落的茅屋,如同一個遠離塵囂的孤寡老人,孤零零地守望著這座大山。
你們就在這樣的教室裏上課?扒著窗戶看教室的鄒小楠問進。
進“嗯”了一聲,還指了指他曾經坐過的座位。
俺學校的車子棚也比這兒漂亮。尤龍說。
不可比。華雲翔說。這哪兒跟哪兒啊!
韓崢沒有說話。他心裏沉甸甸的。這是他朝思暮盼的故鄉的學校嗎?那土牆,那灰瓦,那依舊老式的木窗欞,那露著白底的黑板,那桌麵上窟窟窿窿的課桌。這哪是學校哇,簡直是一所儲存破爛的舊倉庫!這就是家鄉的學校,進剛剛從這裏畢業的學校。韓崢迷惘了。這麼一座資源豐富、風景奇美的大山,給予人的隻有這些。而他生活的那座城市,和他生活的那座城市一樣的所有城市,他們的資源是什麼?可是他們得到了。那高聳的樓房,那絢麗的廣場,那喧囂的生活,資源來自哪裏?大山?原野?韓崢忽然感受到了大山的親切。他家的家具,他用的書桌,他坐的方凳,說不準哪塊木板就是故鄉的資源哪!他們沒有資源,他們享受著大山的資源。包括水。他們天天飲用的自來水不正是從雅山流下來的淮河水的一部分嗎?韓崢心裏感到一種無法解脫的不平。是不平衡。能平衡嗎?擁有豐富資源的大山的孩子就讀在這樣的學校裏,沒有一點資源的他們——鄒小楠、韓崢、尤龍、華雲翔卻生活在天堂般的城市裏。他完全明白了,原來幸福是建築在掠奪之上的。對,是掠奪,對資源的掠奪。原來,原來,家鄉的貧困、知識的匱乏,都是被城市人掠奪去了的呀!
那所學校,永遠刻印在了韓崢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