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到棚裏不就中?”
“不中。”他見媳婦不明白,又說,“得先看看。”
“看你家母驢尿不尿線吧?”牆頭上一幹癟老頭大聲說。大家哄笑起來,媳婦趕緊進屋去了,婦女們都紅了臉,帶著孩子就走。
“廣柱,金鎖呢?”幹癟老頭問。
“四大爺,金鎖去縣城開慶功會啦,說話就回來。”
“暖。”四大爺笑眯眯的,繼續打量李廣柱的馬,“這馬看上去比你還中,你家母驢肚子空不著啦!”
“四大爺……”
“行,”四大爺嗬嗬地笑著,“到時我也買頭母驢,用你這馬給配配,弄兩個大走騾上集拉貨去。”
“中。”李廣柱一答應,四大爺笑眯眯的腦袋就在牆頭後消失了。李廣柱把緩繩朝磨盤上一套,馬立刻就在磨盤上嗅來嗅去。李廣柱去牲口棚抱出一捧幹草扔在磨盤上,看著它吃了一會兒才喜滋滋地進了屋。
媳婦端著水飄在等他。李廣柱接過來就咕咚咕咚地灌。“慢著點,飲馬哩?”媳婦說。
李廣柱抹著下巴、脖子說:“一會兒還真得給馬飲點水。”
“這馬歸咱了?”
“那自然,我都沒要受功!”
“你咋不受功呢?”
“啥用?掛個花四鄉走,又得耽誤幾天。”
“管不管吃?”
“管,還有席哩!”其實他並不知道有沒有酒席,隻是猜。
“那你咋不去?”
“不是想你了嗎?”
“哄人!”
“真的!頭晌剛抓住陳金龍,這馬就跟縣大隊的馬配上了,那會兒別提我有多想你。”
“呸!你胡咧啥?”媳婦說著就要去擰李廣柱的嘴,卻被他趁勢抱在懷裏,擁入房中。他不住地說“想死我啦,想死我啦”,感覺他倆就是頭晌埋伏圈裏的馬。
就在這時馬叫了,嚇得媳婦趕緊用小褂掩住胸口。光脫的李廣柱從炕上支起身子朝小窗外打量,“啊!馬呢?”他趕緊穿衣服下炕,跑到院裏時還敞著懷。
馬還在。它站在牲口棚門口,嘴唇上翹,眼睛瞪得四圈全是眼白,跺著蹄子嘶鳴不已,肚子下那根黑黑的棍在空氣中晃。李廣柱立刻明白了。“慢來慢來!”他叫道,乘勢抓住了緩繩。那馬一掙,扭過身去用屁股對著他。李廣柱連滾帶爬躲開,“咋的,你還敢踢我?”馬不理他,恢恢地進了牲口棚。“秀花,秀花!”李廣柱斜撐在地上喊著,“咱家母驢尿線啦!”媳婦在屋裏啞啞地應了一聲,李廣柱撓著後腦勺笑了。
尿線是母牲口起性的標誌,但那天後來李廣柱把尿線的概念擴大到了媳婦身上。他看著牲口們配過,脹脹地回到屋裏,媳婦滿臉通紅地躺在炕上,一言不發地張開了腿,褥子已經濕了一大片。她從來沒那樣過,於是他想她也尿線了。抓住了陳金龍,山南縣解放,他得到了一匹馬而且一到家,他家的母驢和媳婦一起尿線。說起來雖然不好聽,不過仗打完了,該尿線的就得尿線,一尿線日子就旺了。李廣柱琢磨了一個後晌,晚上在炕上把自己的想法跟媳婦說。媳婦笑得手軟,沒勁擰他的嘴。
第二天早上起了點霧,太陽是一大團白晃晃的東西懸在村頭樹梢上,氨氫之中依稀可見有人趕著牲口去耘地。李廣柱離開院牆,對鍋屋裏燒火的媳婦說:“好天哩。這樣的天出活,兩天就完,你瞅著。”媳婦說:“一會兒你多吃點好幹活。”她的眼睛不離開他,半天拉一下風箱,火光就照亮了她紅撲撲的笑。李廣柱心頭一熱,拿出繩索就在院子裏鋪開,待會兒隻管朝馬身上套。
吃飯的時候媳婦不肯吃模。她說你要下田你吃,那點糧食得管到麥收。他要她相信往後就好了,不打仗,還有了馬,下了騾駒子還能換糧食。她熱熱地看著他,就是不吃,還催他快去。
李廣柱心裏沉甸甸的,但還是假裝輕鬆地走進牲口棚。“都吃飽啦?準備幹活!”他大聲說著解下疆繩。馬好像不太願意跟他走,他又說:“頭晌你幹,後晌它幹,就這點活,你不幹,躲誰哩?”馬經不住他拉,隻好跟著出來。
媳婦站在屋門口笑道:“它能聽懂你說啥?”
“慢慢就懂了。”他對馬說,“站好了別動!”那馬果然站住不動。“看到沒?”他說著從地上揀起繩子。
馬緊張地打著響鼻。
“站好了。”李廣柱說著舉起繩套。馬一下子跳了起來,躲過他的繩索,竄到院牆邊,衝他瞪大了眼。
“喲嗬!欠揍啊你!”李廣柱握著繩索逼過去,馬退到磨盤後麵。李廣柱瞅準了朝前一撲,繩子卻被農具蹬住。馬一閃身,從磨盤的另一邊跑出去,到了院子那頭。
“把大門關好!”李廣柱大叫起來,“驢日的,我就不信……”他抓起一根長棍,在地上使勁磕兩下。馬頓時暴怒了,前蹄揚到空中,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要向李廣柱撲過來。“廣柱!廣柱!”媳婦嚇得大叫。
“喲嗬,你來、你來!”李廣柱用棍子指著馬,步步逼近。
馬緊張了,落下蹄子,一個勁地打響鼻。
李廣柱一把抓住了緩繩。“驢日的,你朝哪兒跑!秀花,給它套上!”
媳婦哆哆嗦嗦拎起繩套。“咋套耶?”
“給我!”李廣柱叫道。
那馬還想掙,緩繩卻被李廣柱死死拽住。“不想挨揍就老實幹活,”他把繩套給它套住,“連陳金龍都給我們抓住了,你還蹦撻?把鞭子給我拿來!”
媳婦立刻拿出趕大車的鞭子。“看到沒?”李廣柱接過鞭子,在馬麵前晃晃,“就是治你的!”
馬躲閃了。
“嗬,跟陳金龍一樣,是個弄熊。”他這才鬆開緩繩。
馬扭過頭來看著他。
“走!”李廣柱喝道。
馬不動。
“驢日的!”李廣柱抽了一鞭子。
馬朝前一竄,繩子一蹬緊它就亂踢亂跳,公雞、母雞叫著飛上了牆。李廣柱的臉都氣歪了,他嘴唇緊咬,一下一下地抽。
“廣柱、廣柱!你這是弄啥?”四大爺的腦袋從牆頭上伸出來。
“這驢日的不肯拉套!”李廣柱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