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統計室,朗鴻寒已經把淩亂的雜物整理好了,正靜候吳越的到來,每一次分管幹部變動後,例行談話是免不了的。
“吳幹部好!”看到吳越推開統計室門,朗鴻寒觸電似的站起來。
“我想如果不是在這裏,我該稱你一聲學長吧?”吳越放棄了幹警找犯人談話管用的開場白,而是另找了一個切入點。他在大學選修過心理學,算是懂得一點,朗鴻寒從縣太爺突變為階下囚,你要稱呼他為朗縣長比打他臉還難堪,他和吳越是老鄉這不重要,也不會引起共鳴,但出自於同一所大學,這可以成為共同點。
朗鴻寒臉色變了變,尷尬一閃而過後長歎了一口氣,“吳幹部,選擇的道路不同,結局大不相同啊,我丟了N大的臉。”
“坐吧,過去不提了,向前看吧。”吳越在一張高背椅上坐下,又指著對麵一張高背椅。
朗鴻寒遲疑了一下,想從辦公桌底下拿出犯人小板凳,但最終還是坐在吳越對麵的椅子上,一度失落的自尊,似乎就因為吳越的一個稱呼和一張椅子重新拾回。
吳越默默遞過去一根軟中華,朗鴻寒默默接了,默默抽著,煙霧繚繞中,朗鴻寒仿佛又回到了以往。
朗鴻寒的檔案吳越看過幾遍,眼前這個長相頗為文雅的中年人今年才45歲,可頭發茬子全白了,嘴角也有些耷拉呈現出些許老態,足可見當年的劇變對他的打擊之深。
好幾年沒抽過這種好煙了,香煙已經燃燒到煙蒂,隱隱有些灼人,朗鴻寒又狠命吸了一口,這才把煙屁股丟掉,用腳踩滅。
世態炎涼!朗鴻寒腦子中浮現出這四個字來,他在台上時,也提拔過一些人,還有更多的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的人圍著他團團轉,一口一個老板,一口一個縣長叫得起勁。隻是一夜之間,這些人都不見了,他剛被送進監獄時,有些人礙於情麵不願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小人,還來看過他幾次,當然其中也有來看他朗鴻寒狼狽樣的人,時間一長門庭車馬稀,除了他女兒朗巧巧,再也沒有一個人來,他仿佛是某些人看膩看煩的舊書,輕輕一揭就過去了。
人呀,往往隻有走到這一個地步,才能看清楚他人的嘴臉,才能想明白一些事。朗鴻寒突然感覺一陣寒意,下意識掖緊秋服囚衣。
找到共鳴點,容易使談話對象敞開心扉,這話講講不難,可實際操作起來卻不簡單,人都是善於偽裝和警惕的,如果不是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裏,吳越自問憑他那點半吊子心理學是根本不能奏效的。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有些效用,吳越心裏隱隱為他耍的一點小手腕而得意。
“再來一根。”吳越又遞過去一根香煙。
“吳幹部,老是抽你的煙,這,這……”
自從進了監獄,朗鴻寒的煙癮越發大了,隻是他條件實在尷尬,鄉下有個瞎眼的老母親,女兒還在衛校讀書,一家人開銷全靠他妻子夏言冰的那點可憐的病休工資。他辦公桌底下的牆洞裏還藏著大半包中原香煙,可一塊錢一包的香煙,他好意思拿出來發?
當然,在統計這個位置上,如果動點小腦筋搞幾包煙不是難事,比如偷偷克扣一些勞作犯的數額,其實不動歪腦筋也有不少勞作犯主動來套近乎,開賬統計是有時間限製的,過了,不好意思,你等半個月吧,但是他寧可吸著一塊錢的中原,也不願去搞這種名堂,拋開他原有的身份地位不說,做人總該有恪守的道德底線吧?
“朗鴻寒,近來還好吧?”
嚴格來說,吳越的問話並不符合談話要求,正確的表述應該是——朗鴻寒,談談你近來的改造表現?不過這麼一來,吳越很有可能得到這樣的回答:報告幹部,這段時間本犯思想穩定,對中隊幹部的管教沒有絲毫的不滿。這流於表麵的回答不是吳越想要的答案。
“吳幹部,謝謝你的關心,中隊幹部知道我心髒不好,一直對我很照顧。”朗鴻寒起身幫吳越添水。
“朗鴻寒,我看了你的檔案,你入獄主要是因為收受了港商送的一塊金表吧?”
“可以這麼說。”朗鴻寒停頓了一下,“也可以說不全是因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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