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李白(其二)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飄蓬,草本植物,葉如柳葉,開白色小花,秋枯根拔,隨風飄蕩,因此經常用來比喻人的行蹤飄忽不定。李白、杜甫二人交往時在仕途上都失意,相約漫遊,無所歸宿,用飄蓬來比喻自己是很恰當的。
未就,沒有成功。丹砂,即朱砂。葛洪,東晉道士。道教認為煉砂成藥,服下可以延年益壽。李白曾經虔誠地求仙訪道、采藥煉丹,他幻想著佛學道籙能使自己長生不老,羽化成仙。兩人在學道方麵都無所成就,所以說“愧葛洪”。
李白超愛喝酒,“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一人獨飲,他會“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與朋友對飲,他要“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複一杯”。杜甫和李白相交已深,當然對這一點十分清楚,“痛飲狂歌空度日”寫出了李白自由揮灑,管它功名權位、富貴榮華的豪氣。
“飛揚跋扈為誰雄”,李白是十分自信的人,他曾經輕堯舜、笑孔丘,這在奉儒守官的杜甫看來,是十分大膽的,正因為杜甫自己做不到這樣傲視權威,所以他非常傾慕這樣瀟灑的李白,和自己不一樣的李白。他眼中的李白神采飛揚,狂傲不羈,真堪稱人間狂客,天上謫仙,酒中豪傑,詩壇巔峰!杜甫的這首《贈李白》,可以說是寫盡李白一生風貌的傳神之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杜甫和李白也不例外。他們有著不同的人生方向,分離是注定的。分別之際,李白寫了一詩送給杜甫。
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
醉別複幾日,登臨遍池台。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李白總是樂觀灑脫的,他相信以後還會有機會與杜甫相遇,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聲談笑。他認為分別是暫時的,於是說“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幹了這杯酒,各奔東西,後會有期。
之後李白便離別了杜甫而去遠遊江東。十一年後,在寒風中,安史之亂爆發,李白因為跟從永王而獲罪,幾乎被流放到夜郎去,雖然很幸運遇到大赦,在中途被釋放了,但此後李白便一直過著漫遊落拓的生活,甚至到了窮老無歸的地步,不久,就結束了他傳奇而坎坷的一生。而杜甫則在天寶亂後,先留陷長安,後四處奔走,受盡流離之苦,最終死在旅途之中。李杜二人當年匆促的一別,便成了千古的永訣,而終生未能再謀一麵。
雖然兩人沒有再見過麵,但兩人的友情卻沒有斷絕,這段友誼一直延續到了他們生命的終結。患難之間見真情,在李白被貶謫的過程中,杜甫始終最為關切,都有詩可以印證。李白被貶夜郎,杜甫為其擔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李白多次進入杜甫的夢中,從《夢李白二首》我們可以看出杜甫的牽掛之情:
其一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
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其二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誌。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孰雲網恢恢? 將老身反累。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古代交通不發達,消息不能及時傳遞。杜甫雖然知道李白獲罪被朝廷逮捕,而且被發配到夜郎去了。但是後來李白被赦免返回江東的事,杜甫卻不知道。因此他十分牽掛李白,一連三個晚上都夢見了李白,他夢見李白從遠方跋山涉水來跟他見麵,然後又匆匆告別,夢裏的李白頭發都花白了,夢醒後,杜甫擔心李白在流放的途中可能已經被溺死了,為李白鳴不平。詩中處處為李白的安危設身處地地著想,如此知心之作在詩歌史上很是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