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麼多有關格律詩的發展曆史,以及格律詩的規矩,其實格律詩發展到清之後,要求也不會這麼嚴格,如果有好句子,就算不完全合律,也是無傷大雅的。清朝小說家曹雪芹的《紅樓夢》裏,就寫了香菱學詩的故事,林黛玉對於寫詩的看法,可以讓我們對格律詩和古人作詩有更完整的認識。
香菱見過眾人之後,吃過晚飯,寶釵等都往賈母處去了,自己便往瀟湘館中來。此時黛玉已好了大半,見香菱也進園來住,自是歡喜。香菱因笑道:“我這一進來了,也得了空兒,好歹教給我作詩,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作詩,你就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你可不許膩煩的。”黛玉道:“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通過以上的簡說,現在我們明白了,格律詩是從南北朝的齊梁時期開始漸漸萌芽的,到了初唐,在宮廷文人對詩歌形式的努力探索下,得以定型。之前凡是不按格律寫的詩,統稱古詩,也叫古體詩或古風。古體詩和近體詩在字數、句法、用韻、平仄上都有很大的區別,但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古體詩不講平仄,而近體詩必須講究平仄,否則就不能稱為近體詩。平仄的作用就是構成一種節奏,依照漢語聲調的特點,安排一種高低長短、互相交互的節奏,就是聲律。將漢語以節拍的形式固定成一定的形式,就是格律詩。不過還要注意一點,不是說近體詩出現後,古體詩就沒人寫了,在盛唐時期,還是有很多詩人既創作格律詩也寫作古體詩,這兩者並不衝突,隻是格律詩的出現與成熟,讓詩歌有了另一種美與可能。
宮體詩
不過,雖然初唐宮廷文人對格律詩有如此貢獻,但是在文學史上,名聲卻不好。有人會說,因為宮廷文人寫的應製奉和詩都是歌功頌德、拍馬屁的詩。這是一個原因,好的詩歌需要有真情實感才能動人,應製奉和詩多數內容趨同,千篇一律,讀起來沒有意思,空洞無味。還有一些評論家認為初唐宮廷詩人文風浮靡,對此嗤之以鼻。浮靡確實是當時宮廷詩歌的共同特點。但這個風格的出現得力於近體詩律的完善,浮靡就是指詩歌因講究聲律而形成的聲韻流美的特點。浮靡風格沒有什麼不好,近體詩的格律也沒什麼問題。
真正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初唐宮廷文人沿襲了梁陳時期寫宮體詩的遺風。宮體詩是創作於宮廷之中,專門描寫美女的感情和生活環境的詩歌,被稱為“豔歌”。
梁朝皇帝喜愛文學歌舞,自己和身邊的文人臣子一起作詩唱和,然後讓樂師舞女演奏出來。本來是重視文娛活動,豐富精神生活,挺好的。但問題是他們作的詩,內容盡是描繪女人的容貌、身材、服裝配飾等,讚賞的多為寢室的臥具、貼身的物件、奢華的器具,抒發的是閨怨之情或者幽怨之意,反正格調不高。在內容上很狹隘,但在詩歌的形式表現上精雕細琢,十分講究。這個風氣延續至隋朝直到唐初,唐初的宮體詩內容沒有大的變化,隻是辭藻更精細,情調更綿柔無力。以下是初唐宮廷文人李義府所作的一首宮體詩,閱完便可知曉一二:
懶整鴛鴦被,羞褰玳瑁床。
春風別有意,密處也尋香。
雖然宮體詩在整個初唐宮廷詩中所占比重不大,但大多數初唐詩人都寫有幾首宮體詩,因此為後人詬病。
總之,初唐宮廷文人雖然在詩歌形式方麵做了重要的貢獻,也有少部分不乏詩意的佳作,但其總體風貌,是浮華有餘,風骨不足,情調蒼白平庸,缺乏詩情與創造力,這是初唐宮廷文學很大的不足,甚至腐蝕了詩歌最本質最寶貴的東西。察覺到這個危險,想要用新的生命活力拯救詩歌於危難之中,一批出生草莽的文士便應運而生。使詩歌擺脫宮廷狹隘範疇的束縛,重新煥發生機的重任,便落在了“初唐四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