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3 / 3)

全由美子高興地點點頭,開始張羅著給韓秉禮備飯。他看著她愉快的俏模樣,心裏咕嘟咕嘟的,真是百般滋味都翻騰。

吃晚飯時,韓秉禮把想了一下午的心思化成了日常口吻,用日語溫吞吞地對全由美子說:“大日本皇軍來到了蒲陽,按我們當地的風俗,這都是你娘家來的人,娘家人來了要大三分。你的親叔叔不接自來,我們失禮了,好在不知者不怪。明天我們得備上禮去城裏看看這些親戚,往後需要照顧的地方還多著呢。”

“你是個想事周全的人,聽你的,也謝謝你對我日本人的友好。”全由美子說。

“應該的,應該的。”韓秉禮換過蒲陽話又對正準備回家的女傭說,“他姨姆,您明個早些過來,我和文澤他姆要進城辦點事,行噻?”

這麼多年了,全由美子和韓秉禮對女傭都是客客氣氣的,很少有什麼要求。女傭聽了滿口答應。

次日,韓秉禮和全由美子盛裝打扮得簇簇新,他專門叮囑她要穿上那套最華貴的天藍色繡白鶴的和服。備上了酒和茶,還有十來包點心,憑著這身和服以及一口流利的日語,韓秉禮比進自家菜園子還要順利地進到坊表街。高大的坊表依然熠熠地站立在街麵上,它們全部成了日本人的栓馬柱。韓秉禮想:這些畜生會拉倒它們嗎?拉倒也會砸死它們。

在黃府的後院,他們見到日寇入侵蒲陽的最高長官、步兵第八旅旅團長鬆井節少將。

胖得連喘口氣都要出汗的鬆井節,見到外著淺灰毛料西裝、係深紫紅銀線斜紋領帶、皮鞋錚亮的韓秉禮和地道的美麗日本女人時,好好地端詳了他們一番,不由自主地暗暗點頭。待聽到韓秉禮一口不打磕的日語時,他的油汗一層一層地從每一個興奮的毛孔裏如津池的溫泉往外湧瀉,他用日本關東一帶的純正口音興奮地說道:“ 韓 st1:personname>先生!我們當然知道您,知道您的夫人。正因為知道,您的‘韓家花園’才毫發無損?歡迎您,我們日本法政學校畢業的大學生。

“先生想必您也能看得出來,當今世界隻有大日本才是亞洲曆史的唯一的防衛者,也惟有大日本一個國家才能夠使美英還有俄國把亞洲的財富還給亞洲。解放亞洲是大日本的使命,我們正是遵照天皇的敕令,以英勇無畏的忠勇完成使命。大日本絕不是隻顧自己的國家,大東亞是日、滿、華的共榮體,誰擾亂了它的秩序,必須受到製裁。我們是來幫助你們支那維持秩序的。 韓 st1:personname>先生是大日本的學子,更是大日本的親友,你是完全能夠深刻理解:大日本的存在,對包括支那在內的亞洲來說實是太幸運了。我衷心希望 韓 st1:personname>先生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為大東亞人民的解放而光大前所未有的日本精神。”

韓秉禮心想:這是我迄今為止,見到的最為可恥的強盜和最為可恥的強盜哲學!他按捺下情緒,彬彬有禮地回答:“少將先生,在下入行為商,專職膏鹽,諒不能與將軍並肩‘維護秩序’,若在生活上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您吩咐!”

鬆井節細看看韓秉禮,見他一臉文縐縐的書生樣,眼眶子發青,身胚子消瘦,暗道:枉你在我們大日本學校學了一場!也隻能打打膏、熬熬鹽,你當我們還真指望你成什麼事嗎?看在你對我們日本女人不錯的份上,該幹嘛你就幹嘛去得了,甭給我們找亂就成了。——日本的情報機構素來發達,關於蒲陽、關於蒲陽洞商,人家了解得比國民政府都清楚。至於韓秉禮,因其特殊的經曆、私人生活和地位,日本人更是打探到了他外婆家去了。因此,韓秉禮的這個回答,也在鬆井節意料之中,打了個哈哈,他不再勸說。仨人坐下來,鬆井節開始和韓秉禮大談日本,當談到日本的著名藝人美空雲雀時,兩人都說喜歡她的歌聲,鬆井節直呼“他鄉遇知音”。後來,鬆井節把全由本六也叫了過來,四個人一起吃了頓豐盛而愉快的“團圓飯”。

日寇入城的第九天,韓秉禮將日寇步兵第八旅在蒲陽的兵力部署詳情圖壓在了洞神廟的盆大的香爐之下——

侵入蒲陽日寇為第十一軍第十師團的步兵第八旅,下轄有步兵

第三十九聯隊和第四十聯隊,配屬一個炮兵支隊。旅團長鬆井節少

將,住坊表街黃誠玖處所;第三十九聯隊,聯隊長太平米雄大佐,

兵力一千六百,住西河中學;第四十聯隊,聯隊長西大條胖大佐,

兵力一千九百,住孔子廟;炮兵支隊,支隊長全由本六,兵力六百,

大炮四十門,住範家河三裏莊。

韓秉禮還專門寫了一封信,中間夾了那張《東京朝日新聞》報,他在信中說:“……這些小鬼子拿著槍、推著炮來侵略我們還不夠,還派來了一支什麼‘筆部隊’。其實就是他們在前頭提著刀槍殺人放火,後頭再派來一批寫文章的文人小鬼子跟著,黑白顛倒地鼓掌叫好!你看這張報紙,把他們在中國的侵略寫得比花兒開得還好!”

韓秉禮無意間走進了一種自覺,他沒有完整地意識,此時唯獨讓他稍事放心的可能就是“韓家花園”還有著短暫的安全,但鬆井節是來侵略的,他能在蒲陽侵略到什麼?不可能就是為了黃誠玖家的那片院落。

日寇步兵第八旅兩個聯隊的上千兵力,在旅團長鬆井節那匹域外純種血統的黑色高頭戰馬的帶領下,以踏平一切的姿勢侵入大富水以西的膏鹽礦區。

鬆井節頂著一顆碩大的豬頭腦袋在嘶叫,看著真讓人擔心他注水似的頭顱會不會被團山山坳裏吹來的勁風刮落到大富水裏喂了魚。鬆井節雙腿夾著戰馬,麵對黃蜂般的日寇在發號施令:“天皇陛下的勇士們,支那豬在貪婪地吞食著大東亞共同的財富,你們去填平每一處膏洞、推倒每一座曬台、掀掉每一口鹽鍋,還大東亞的自然與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