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3)

不一會,那個瘦削的身子進來了。田鳳和他簡略地作了介紹後,許先生邀請田鳳到他的房間裏去見她的親戚捎來的東西。田鳳覺得她一個婦人家連個根底都不知曉怎能進生人房間呢?她問許先在見東西前,能不能告訴她是哪位親戚。

許先生說:“夫人,他是你的姑大。”

姑大?田鳳在腦子裏搜索與田福元有關的姐妹,有過一個姑大,早死了,她搖搖頭:“許先生是不是找錯人了?”

許先生笑吟吟地問:“夫人,你當家的是不是叫韓忠烈?

田鳳點點頭。

“韓忠烈的父親是不是叫韓世逢?”

田鳳又點點頭。

“那就對了,錯不了,夫人去看看便知了。”

讀書的人就是麻煩,什麼事都要拐著彎、抹著角,說好聽點叫賣關子、吊味口,不好聽的叫故弄玄虛、自以為是。既然人家把人頭對得“閂子合上套子”,田鳳隻好起身跟許先生去了他的房間。

許先生說的所謂的東西,不是金,不是銀;不是吃的,不是喝的;不用挑,不用扛,隻是一個信封。田鳳拿到了手裏,厚敦敦的。

田鳳沒有背著許先生,輕輕撕開信口。她覺得沒有必要,“她的親戚”和許先生肯定不一般,背著反而顯得不大器。信寫在四張有著紅色豎條格的紙上。田鳳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後一頁去找落款,她要看看這個神神秘秘的親戚到底是誰。當她的眼睛看到那姓名下括弧裏的三個字的時候,她驚得合不攏嘴。她又迫不及待地去從頭看去信,哪個字都寫得明明白白。“姑姆!姑姆!”田鳳在心裏呼喚著,“我姑母有信了!”

田鳳興奮得臉上在發燒,她小心地疊起信、裝好,對一直立在那裏看著她的許先生說:“是我姑大的信,謝謝許先生了!您在這裏辦學,有需要我做的事,您講。”

許先生神色清亮地說:“少不了會勞煩夫人!”

“一定,一定!”田鳳一時想不了好詞,“如果沒事,我不打擾許先生了。”說完,田鳳出來門,一片楝樹葉子飄落到她頭上,青綠的,她沒有去撣那片葉子,憑它嗅著一頭發油。

楝樹能結果,春天開著隻有定著眼才能看不到的白色小花,跟著長會一樹砂籽樣的果果,秋天果子發著黃,熟了但不能吃,很多孩子小時候都吃過,能苦得人頭疼。這樹也叫苦楝樹。

“我姑大不唱戲啦!?”田鳳忍不住還是回頭問了許先生。其實,她還想問她姑父在做什麼,實在是第一次接觸人家,問多了,也顯示得沒有禮數。

許先生說:“我見到他時,他在說書!”

“李管(龜板甲)”——田鳳看到的信後的落款就是這個。

回到懷仁閣,田鳳再次打開信,她對著“韓忠烈”低泣道:“忠烈啊,姑姆有信了,他們在湘潭,過得好著呢。你看,這是姑大寫來的信。當初,姑姆是覺得跟了個‘三不全’的姑大走,會讓家裏在韓家壩抬不起頭,才不聲不響。他們後來到了湘潭改唱戲去說書了……其實姑姆沒有一天不惦念我們,姑姆曉得你走後,幾次哭得昏死過去。信是叫你認得的那個許先生轉給我的。對了,姑大叫我把田契交給農會,這是韓家的祖業,麼子能交噻?那我不成敗下家子啦!姑大是這麼講的,我念給你聽聽:‘得悉侄媳拒向農會交出地契,內心如焚,這是大勢所趨。湘、贛、皖一帶到處都已是如此局麵,凡有逆潮流者,無不被農會最終法辦。你一介女流,孤身頂著園子和記號,實屬不易,倘若堅拒農會,我和你姑姆擔心會有不測。聽姑大的,先交了,爾後靜觀農會。說實話,便是忠烈健在,我想他也不能不順應這個潮流的……’忠烈,麼子‘潮流’也不能厚著臉皮要東要西噻?何況是二三百畝田地。交不交,你晚上給我托個夢!我快快地給姑姆去信,叫她早點回來,我好好地孝敬她……”

花花乖了很久,娟子進“韓家花園”時,她還乖著。時間不長,她開始像鬥架前的公雞,翻毛了,並且隨時都敢翻毛,田鳳一反常態地順著花花的翻毛勁,做了一件令人驚愕的舉動——分家,她要把花花從“韓家花園”分出去,她義無反顧。

花花先頭的乖是她不敢再不乖了,一段時間她很怕田鳳。田鳳不是吃素的!這是田鳳說的。那田鳳就是吃葷的或葷素都吃,吃葷的無外乎是表明她不是綿羊、兔子,她可能是老虎、豹子,還可能是豺狼,隻有凶猛的動物才吃葷。

為了“韓家花園”,為了韓秉義,田鳳當過一回豺狼。

那是田鳳“一腳踩出‘膏玉’”名聲大震的時候,厚霜落進了“韓家花園”,田鳳再次叮囑小喬把城中“葉輝堂”的小盧師傅請到家做大氅。小盧師傅手藝好、活兒多,按小喬進門時排活兒檔期,起碼得在跨年過十五了。老板葉輝飆雖不願意得罪像“韓家花園”這樣的大戶人家,更不願令像田鳳這樣的夫人不樂意,可人隻有兩隻手,抓了這個就得放下那個,況且行行有行行的規矩,葉師傅說破了嘴地跟小喬解釋。在裏屋一心裁剪一件真絲內衣的小盧師傅聽到好像是“韓家花園”要請他,他那貓鼻子又聞到了腥,想到園子裏少奶奶花花肥而不灘的乳房、大而不寬的屁股蛋,於是端著茶杯出來裝著續水的樣子,見到小喬,“驚”著放下水杯去握了小喬的手說:“兄弟麼子時候來了?也不打一聲招呼!”小喬還真受用這熱呼,就把田鳳要請小盧做件大氅過冬而葉師傅死活說排不上檔的話前後敘了一遍。小盧說:“活是多,要是接,能接到明年清明。韓夫人幾年不找我們做件衣,就這麼回了,不好吧!?”小盧在說後半句話時,扭頭對著師傅葉輝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