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重了!”陳樹槐忙說,“我一直感激
“先生是漂洋過海的人,心就是大。”田鳳擦了擦額上的虛汗,生怕支撐不住,連忙把韓忠烈病逝,特別是由她來頂著“韓忠記”的先先後後,快快地說了個清楚。
陳樹槐感動地說:“夫人不容易啊!”
“您喝的墨水比我吃的飯還多,有個理我這腦筋轉不彎來,就想請教
“絕對不可能!夫人。”陳樹槐果斷地說:“男人、女人都隻是人,地上有一顆石子,人不去碰它,石子隻是石子。不能說,男人從邊上走一下,它就跳到天上;女人從邊上走一下,它就滾到河裏。或者,男人撿起來就是金子,女人撿起來就是土塊。夫人,像女人不上洞這些禁忌,都是封建時代編造出來騙人的壞東西,在德國我的女同學和我們平起平坐。”
“
“他小小年紀,得了碩士學位,那是蒲陽人的驕傲。他比我們都有出息!年輕人多見識見識是好事!您應該支持他。”陳樹槐熱烈地說完這幾句話,調子一轉,“夫人,實話說,我不主張洞商再開洞了,有的小記號隻打個‘狗刨洞’,挖完上邊的膏就丟下了,這是嚴重浪費石膏資源,看著讓人真心疼啊!……”
田鳳的手有些在抖,額上又是一層虛汗,她抓著汗巾抹一把,眉心暗結,心想:繞過來、說過去,我這上山開洞還不中人家的意,麼子好噻?!
田鳳的表情沒有漏過陳樹槐的眼睛,他的心中掠過一絲不忍,口氣由不住就和緩下來,抿一抿嘴,他輕輕地說:“夫人,我……為了報答韓老板的相助之恩
小芹也是個精明人,不等田鳳開口,馬上躬身退下並帶上門。
田鳳拿韓家子孫的禍福擔保,陳樹槐才一點不剩地告訴了田鳳選址打膏的技法。
興許是出盡了汗,興許是心裏的指望烤走了寒意,送走陳樹槐,田鳳喝下薑湯,第二天身子就輕多了。
按往年,冬天接手秋天,蒲陽必定有場雨,田鳳就在等這場雨。在菩薩麵前把頭都快要磕爛,這雨終於下了。叫人搬著一把椅子,端放在懷仁閣當中,田鳳目不轉睛看著天在下雨,她說:“下得越大越好!”雨還真就下大了,不比夏天的暴雨小。雨下了兩天,田鳳看了兩天。第三天,風小了,閣前草皮的上,下多少雨開始流多少水。田鳳對小芹說:“讓喬趕緊叫抬轎子過來,我要上王家廟。”
“韓家花園”都以為田鳳要上儺壇,田耀光跟轎子一起來到懷仁閣,問要不要帶祭品和香紙,田鳳說:“今天不帶,下回再講……”
轎子上了“西河古渡”,田鳳對小喬說:“你去告訴金管事,讓他帶著‘四角’到王家廟東北四道坡臨河的山腳下,就講夫人在那裏等著他們。”小喬糊塗了,怎麼上四道坡?儺壇從二道坡上去就是啊!他應著卻不敢問。過了大富水,轎子一肩不歇地往北走,小芹打著油紙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前邊的轎夫數到四道坡時,落下轎子。
雨停了,田鳳站在河堤上。她在心裏數了數,麵前的就是四道坡。坡上盡是草,季節已經讓它們青少黃多了,沒有幾棵樹,灌木叢也是一簇一簇的,有幾處石頭露在外麵,跟山坡穿了件破衣似的。
金虼蚤一聽到田鳳上了王家廟——小喬又說不出了所以然——“在家好好的,上麼子洞上噻?她不會上記號吧,那就犯大忌了!”他急忙穿上蓑衣,喊著桂西皮、韓勸海,歐陽全會也在,一並跑著來到山腳下。
金虼蚤才站穩腳,田鳳不等他們說話,指著四道坡說:“走,上坡!”
田鳳不顧小腳的艱難,也不顧雨水的浸濕。歐陽全會要到前邊打水踩路,田鳳說:“你們都在後頭!”韓勸海要過來攙她,她也不讓。金虼蚤他們隻好在後邊跟著。
山上的水一股股往下衝,哪裏水大,田鳳就往哪裏走。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了下來,眼眶頓時熱乎乎的,心跳的“咚咚”響:“老天有眼!……忠烈呀,你哪裏是找到了
田鳳重重一腳踩在水眼上,水啪地散開來,濺得鞋上、衣襟都是泥水,她堅定地說:“在這裏做上記號!”
“嬸,水太涼!”韓勸海一步不落地跟著田鳳,“不行,你讓我來踩!”
田鳳沒有再說,接著往上走,誰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歐陽全會折了根鬆樹枝插在水眼上,他等著小芹爬過來,問:“夫人這是做麼子噻?”
“我麼子曉得噻?”小芹抬頭看見金虼蚤他們又在向田鳳圍過去,說,“快點,夫人在前邊又停下了。”
歐陽全會連蹦帶跳地過去,田鳳的一隻腳又踩在了一塊大石頭下邊的水眼裏。這個記號是韓勸海做上的,他折了一把野竹子插上。
田鳳臉上有了紅暈,她喘著氣,歇了會兒,看著小芹,說了句閑話:“這丫頭,小小年紀,還比不上我個老太婆!”
在離山頂還有三丈遠的地方,田鳳扶住一棵小鬆樹,指著一塊草皮說:“把記號就做在這草窩子中間。”
等歐陽全會搬塊石頭放好後,田鳳淺淺地笑著說:“好了!今天就做這三個記號,你們都我幫我記著。金管事,天要是明天晴,我後天上來;天要是後天晴,我大後天上來,到時你牽來三條特別能吃草的水牯……還有,將沒有要緊事的職員和不上工的‘把頭’都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