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住,然後解下了自己的披風,給娉蘭蓋上,緩緩收起了眉目中那種眷戀。
“你走吧,今生今世,你與她,都不要再回來了。”
娉蘭: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放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一副。心之憂矣,放我歸息?
蜉蝣角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放我歸說?
我被希琰帶出了皇宮,重新回到了韓王府,回到了我父王的身邊。
剛剛生產的身子像塊破敗的布,怎樣調養都不見好。
這日定兒煮了燕窩給我,剛喝了兩口就吃不下了,這時忽然聽門外有人道:“下臣見過郡主。”抬眼望去,居然時商容。
看著他的樣子,心裏忽然有種不安,問他:“那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道:“臣是韓王的書記,自然會在此處。”
立時明了,隻覺得驚訝:“你也叛了朝廷?”
“叛?”他臉上含了絲苦澀的笑,“郡主是個聰明人,應該比商容明白。”
他頓了頓,忽然就跪下了,麵上不喜亦不怒,波瀾不興。對我道:“木雖茂而根朽,無藥能就,非除之而不可用也。永絡國的根基已然腐朽不堪,朝廷內外貪官橫行,即便皇上有整改之心,怕也是絲絹補瓷,一時完好。舉國上下,百姓心如死灰,毫無希望,若是這樣發展下去就隻能得一個分崩離析,土坑瓦解的下場。所以臣唯一想到的,隻有涅槃重生而已。永絡要的不是修養恢複,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開始?”我訝於他的言辭,不由得冷笑道:“真是好聽的說辭。”
他不為所動,朝我扣了頭,道:“不瞞郡主,其實韓王是被臣勸反的。”
“被你?!”這下完全是意外了,不由得瞪大了雙眼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遍:“怎麼會是你?”
商容依然平靜,道:“臣偶然間,聽史魏書史提起過華家的過往,這是讓臣最終來到此處的原因。郡主,也許您並不知道,您,其實是帝王之女。”
他又深深的扣了下去,伏拜在地上,不肯起來。
“帝王……之女?”若剛才還是驚訝的話,現在完全是錯愕了,感覺商容嘴裏說的這些話,全是夢囈一般的胡話。
卻聽他又道:“臣沒有資格跟您講這段過往,但是臣可以告訴您韓王為何會不顧您的處境,在西北就發動了謀反。那時華大人與臣交好,也明白臣的心思,便帶臣一起見了韓王,正好收到了齊太後的詣旨,要韓王入京商量國事。臣當時就已明白,這是齊太後想要削減韓王兵權的手段,因為臣聽手下人講,張央早已調集了董商留下的五萬侍衛,將皇城團團包圍,大概是有威逼之意,所以臣才立時建議,韓王不如就此反叛。而郡主又因懷有龍裔,廣受龍恩,安危自不用擔心。就算有危險,臣也會拚盡全力守護。而齊太後也不會想到,韓王會毫不顧及您的處境如此謀反,所謂兵貴不意,是險中求勝。”
他平靜的說完,才抬起了頭,此時的他穿了件朱紅的長袍,並未加冠,散落的劉海半擋了眼睛。點漆般簇黑。
我一時無言,坐在床上,身體裏汩汩的都是血流動的聲音。衝到腦子裏,竟是燃起了一把怒火。猛然起身朝著他的臉就揮了下去。他也不躲,就聽一聲清脆,那五道殷紅的印子便已出現在了他秀白的臉上。
我心中憤怒至極,舉起又要打,可瞧著他的樣子,竟下不去手。怔怔的愣了半晌,才頹然的放下,道:“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他道遵命,一拜三扣,才跪著退了出去。
屋子裏燃了水沉香,嫋嫋的青煙糾纏著盤旋而起,遠處陳著鎦金獸,似乎要在這若有若無的煙霧裏不斷猙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