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早以前,我就在想,我們究竟會變成怎樣,然而卻不想我們終究還要走到這一步。
定兒曾經小聲的問過我:“主子您為什麼不跟不雙走呢?”
我反問她:“那你為什麼還要去找子煌來?”
見她不語,我才道:“定兒,如果那日我跟不雙走了,也不見的會有什麼好結果。我對他的感情隻有畏懼,就算他想救我,不過是想將我囚在另一個牢籠罷了。我跟他是同一類的人,固執,又冷淡,在一起除了相互傷害,就不會有別的。”
“那您為何非要如此尋死呢?”
“能由得我不死麼?父王在西北擁兵反叛,無論是朝中也好,宮中也好,多的是想落井下石想至我於死地的人。而且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未必……”下意識的頓住,轉頭拍了拍定兒的肩膀,“你不是幫我燉了補品麼,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好?”
她呀了一聲,急急忙忙去了。
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肚子有些痛,看來被裏麵的小家夥踢了一腳。
“至少你還是活生生的。”輕輕的笑,“娘欠別人的,大概這條命就已足夠,別人欠娘的,最終也會要還。孩子呀,可憐你是生在帝王家,有這樣的命運。”
父王的叛軍,浩浩蕩蕩,攻池掠地眼看著就已經吞並了西北大部分地區。另外董商的軍隊也與父王發生的衝突,最近正在僵持中。外麵的一切似乎硝煙彌漫,與壽德宮的冷清截然相反。
仰頭看著一方天下,碧藍的天空絲緞般柔軟,幾朵浮雲流水般抹出絲絲紋路。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十一月。
子時的邦鼓剛剛落下,壽德宮下了冬日裏的第一場雪。
悄然無聲,精靈般冰清玉潔。
在月光下顯得分外寧靜,散出了柔和的光華。
在這樣的雪夜,我的孩子即將誕生。
痛楚比想象中來的要強烈。大概是因為這個孩子九個月裏從來沒給我帶來什麻煩,現在卻是排浪般一發而不可收拾。
咬著牙關,不想呻吟,但一波波巨大的痛楚折磨得不得不發出嘶啞的哀嚎。
穩婆在旁邊碎碎念著,什麼用力,加把勁,快出來了。
那聲音分明就在耳畔,卻感覺比現實更加遙遠。
喘息,虛弱,大汗淋淋。
隱約聽到穩婆對旁邊的宮女小聲道:“快去請皇上跟太後過來,是難產。”然後就聽到雜亂的腳步出去了。
接著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身邊的穩婆邊輕按我的肚子,邊道:“娘娘,您已經撐到這個地步了,要再努把力啊!”
我微微睜開了眼,看著屋裏的一片狼藉,沾滿血跡的白布,不斷換出的熱水,匆忙的人影。
是啊,我已經撐到了這個地步,又怎能輕易的放棄。
又一波劇痛傳來,忍不住大喊出聲。
抓著床單,瞪著雙眼看那頭頂的雲羅繡帳,曾幾何時,我也這般看著帳子難以安眠,但那時至少枕邊還有良人相伴。
人有的時候,真的不得不去靠自己。
用力拚下了最後一分力氣。
生命似乎在體內漸漸的流逝,有什麼東西出來了。
然後就是穩婆驚喜的呼聲:“娘娘,快出來了,快出來了,再努把力。”
我的世界瞬時陷入了一片安靜。像沉悶的雨季忽然響起了一聲驚雷。嬰兒的啼哭聲猛然響徹了一方天地。
我睜開早已朦朧的眼,卻沒有力氣再去扭轉頭顱。
聽著旁邊的穩婆恭喜:“娘娘,是位皇子呢。”
而我的視線卻漸漸被黑暗吞噬。疲憊感洶湧襲上意誌,就算怎樣掙紮也擠不出任何讓我看清那個孩子的力氣。
漸漸的昏睡過去。
有到光在心中忽閃而滅。
突然有種想法在心中悄悄滋長:若是我還能再活下去,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