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人接她的話茬,便自言自語地說:一定是楓葉,隻有楓葉才這樣火紅!
還是那個男人,後麵座位上的那個男人,男人說:這個地方還有楓樹?要是有這麼高檔的樹種,就不會窮得丁當響,那是柿子樹!
女孩說:柿子樹還這麼好看?奇怪!
男人又不說話了,車上又安靜下來。汽車繼續沿著藍河往前走。慕容玉看看手機,沒有信號,手機在山裏沒有信號,萬漠說過。時間倒還顯示著。快到了,她在心裏嘀咕著。
她等待萬漠的次數太多了,而萬漠還沒有等待過她。她要好好讓他等待一次,要他好好款待她。記得那個雪夜,她在窗前等他。就是那一次,才落下發抖的毛病。
那是一個傍晚,天上飄著雪花,這是西城少有的雪天。慕容玉把電熱毯燒得暖暖的,把寬大的被子鋪好。因為房子沒有暖氣,白天又不常在家,就沒燒爐子。蜂窩煤爐子太麻煩,得把煤塊從樓下搬到樓上,從門外搬到屋裏,房間還沒烘熱,灰塵就落一屋子。燒電爐子,電價太高不說,一燒起來,空氣幹燥,嗓子容易發幹,就隻能將就。好在挨凍的時間並不長,回家後,手腳一洗,就上床睡覺,床上有事先燒好的電熱毯,有暖和的鴨絨被。這是一床新買的鴨絨被,淡粉色,輕輕的,柔和極了。
她在等萬漠,萬漠來以後,才上床,才享受鴨絨被和電熱毯的溫暖。她要和萬漠一起鑽進去,擁抱著進去,要麼就讓萬漠抱著她,抱著她進入他們的雙人床。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地盤,兩個人的世界,雖然還沒和李紅兵辦離婚手續,但在她心目中,這間房子的男主人應該是萬漠,而不是李紅兵。她坐在窗前,等他。萬漠是頭一天從南渡回西城的,一回來就給她打來電話,報了平安,她知道他不能及時來看她,就沒多問。但她明白,他是衝著她回來的,他肯定會來看她,而且是急切地盼著見到她,擁抱她,享用她。當然,他們是彼此享受,彼此放鬆,彼此心曠神怡,激情彭湃。他們相互期盼著對方,期盼能早日見麵,早日做兩個人喜歡做的事。他在盼,她也在盼,他的妻子孩子更在盼。他有妻子有孩子,不能說出門就出門,想見她就見她。上級主管部門派他去南渡掛職鍛煉,說是鍛煉,其實是去鍍金。兩年後一回來,自然會給個位子,到那時,他就是一個部門或一個單位的主事人了,就是不能一次到位,當個一把手,當個副職也不錯,總比當一輩子普通幹部強得多。這一點上,慕容玉很理解,也很配合。她情願等待,也不會主動打電話邀萬漠出來,這樣會引起萬漠的反感,也會引起他妻子的懷疑,添些無端的麻煩,會壞了他們的好事。
慕容玉把手撐在下顎上,看雪花紛紛揚揚,燈光照耀在雪花上,雪花就有了顏色,紅的,綠的,粉的,黃的,色彩斑斕的雪花飛舞著,飄灑著,輕盈極了,嫵媚極了。那美麗的雪花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那般嫋娜,那般翩躚,輕輕柔柔,散散漫漫。樹上已經沒有葉片了,隻剩光禿禿的樹幹和枝椏,雪花飄在樹枝上,枝椏款款地接待了她們。枝椏把她們挽留住了,留在硬朗的樹枝上,黑色的枝椏上依附著潔白的雪花,黑白分明,清新明了。慕容玉更加想念萬漠。萬漠不就是那滄桑的樹枝,她不就是潔白的雪花嗎?她是那樣嬌嫩,萬漠是那樣厚重,每次坐在他懷裏的時候,萬漠就會誇她幾句:漂亮的妹妹,潔白的玉兒,我怎麼就愛上你了呢,你怎麼就這般讓人離不開呢?
她也低聲呢喃:誰讓你不早發現我呀,不早收了我,早早作你的玉兒,現在多麻煩。
萬漠說:不麻煩,我們都趕快離婚,一離婚,就收了你,就天天受用你。玉兒,你可不能再折騰了,不能再有別的男人了。
她就直起身子,擁住他的頭,俯瞰著他,拿身子蓋了他,把他還要說的話壓在胸脯底下,堵在乳暈之間。
3
車搖晃了幾下,嘎然停下來。人們紛紛探出頭,看出了啥事。司機說:發動機幹了,得加水。
邊說邊拉開車門,順勢跳下去,手裏提著一隻白色塑料桶,那是裝食用油或白酒的桶。他快速跑向藍河,邊跑邊用一隻手護住頭頂。一個人說:打把傘嘛,可不敢光頭淋雨,熱身子淋雨容易感冒發燒。
司機根本沒聽見,把桶按進水裏,水麵冒出大大小小的水泡,嘰嘰咕咕一陣,水桶就灌滿了,雨滴落在他的背上,肩上,頭上,他不管不顧,提了桶就往車上跑,上了車,罵一句:他媽的,這麼大雨,把老子的腦殼打得生疼。
慕容玉看見司機的頭發一縷一撮,光溜溜,濕漉漉。雨沒有停歇的意思,不急不慢地下著。慕容玉想,萬漠會在自己的房間裏等她呢,還是跑到車站來接她。他給自己說過,兩年前剛來的時候,組織安排他住在縣政府招待所,早上去縣政府機關上班,下午回招待所住宿。吃飯要麼在招待所吃,要麼在機關食堂吃,一個人的飯,簡單方便。還沒住到兩個月,就給組織提出要求,不住招待所了,在縣政府家屬樓找間房子,他就搬進機關家屬樓住了。那個時候,慕容玉還沒出現,還不存在接待慕容玉的事,那個時候要是知道有個慕容玉,知道有人喜歡他,愛他,他就住在招待所。畢竟出入招待所的人多,誰也不會注意一個西城來的女人,兩個人自然會渾水摸魚,偷兒一樣粘和在一起,就少了住宿的麻煩。
住機關家屬樓的原因有幾個,一個是他剛來的時候,還沒太多的人邀請他,拜訪他,跟他談工作,彙報這彙報那,十多天後,來的人就多了。一間客房,總是人來人往,來的時候還提著包,打著卷,萬漠就反感,就不喜歡。女服務員借打掃房間的時候和他多說幾句話,他也不喜歡,他不想因小失大,因為女人壞了前程。他覺得招待所適合商人居住,不適合政府官員居住。他怕與服務員過從親密,有人說閑話,另一方麵也缺少組織監督。其實組織監督不監督,他都不會幹出不光彩的事,起碼在南渡這個地方,他要讓人覺得他的為人是正派的,作風是過硬的,能力是出色的。所以他的一切行為必須在組織的視野內,在領導和群眾的監督之下。這樣自己就可以甩開膀子幹工作,不怕無端的猜測,不怕工作以外的麻煩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