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傅老剛是有徒弟的。他有兩個徒弟,大徒弟掄大錘,沾水磨刃,小徒弟拉大風箱和做飯。小徒弟的臉上,左一道右一道都是汙黑的汗水,然而他高仰著頭,一隻腳穩重地向前伸站,一下一下地拉送那忽忽響動的大風箱。孩子們圍在旁邊,對他這種傲岸的勞動的姿態,由衷地表示了深深地仰慕之情。

"喂!"當師父從爐灶裏撤出燒煉得通紅的鐵器,他就輕輕地關照孩子們。孩子們一哄就散開了,隨著叮當的錘打聲,那四濺的鐵花,在他們的身後飛舞著。

如果不是父親母親來叫,孩子們是會一直在這裏觀賞的,他們也不知道,到底要看出些什麼道理來。是看到把一隻門吊兒打好嗎?是看到把一個套環兒接上嗎?童年啊!在默默的注視裏,你們想念的,究竟是一種什麼境界?

鐵匠們每年要在這個村莊裏工作一個多月。他們是早起晚睡的,早晨,人們還躺在被窠裏的時候,就聽到街上的大小鐵錘的聲音了;天黑很久,他們爐灶裏的火還在燃燒著。夜晚,他們睡在爐灶的邊旁,沒有席棚,也沒有帳幕。隻有連綿陰雨的天氣,他們才收拾起小車爐灶,到一個人家去。

他們經常的下處,是木匠黎老東家。黎老東家裏很窮,老婆死了,留下六個孩子。前些年,他曾經下個狠心,把大孩子送到天津去學生意,把其餘的幾個,分別托靠給親朋,自己背上手藝箱子,下了關東。在那遙遠的異鄉,他隻是開了開眼界,受了很多苦楚,結果還是空著手兒回來了。回來以後,他拉扯著幾個孩子住在人家的一個閑院裏,日子過得越發艱難了。

黎老東是好交朋友的,又出過外,知道出門的難處。他和傅老剛的交情是深厚的,他不稱呼傅老剛"掌作的",也不像一些老年人直接叫他"老剛",他總稱呼"親家"。

下雨天,鐵匠爐就搬到他的院裏來。鐵匠們在一大間破碾棚裏工作著。為了答謝"親家"的好意,傅老剛每年總是抽時間給黎老東打整打整他那木作工具。該加鋼的加鋼,該磨刃的磨刃。這種幫助也是有酬答的,黎老東閑暇的日子,也就無代價地替鐵匠們換換錘把,修修風箱。

"親家"是叫得很熟了,但是,誰也不知道這"親家"的準確的含義。究竟是黎老東的哪一個兒子認傅老剛為幹爹了呢,還是兩個人定成了兒女親家?

"親家,親家,你們到底是幹親家,還是濕親家?"人們有時候這樣探問著。

"幹的吧?"黎老東是個好說好笑的人,"我有六個兒子,親家,你要哪一個叫你幹爹都行。"

"濕的也行哩!"輕易不說笑的傅老剛也笑起來,"我家裏是有個妞兒的。"

但是,每當他說到妞兒的時候,他那臉色就像剛剛燒紅的鐵,在冷水桶裏猛丁一沾,立刻就變得陰沉了。他的老婆死了,留下年幼的女兒一人在家。

傅老剛是有徒弟的。他有兩個徒弟,大徒弟掄大錘,沾水磨刃,小徒弟拉大風箱和做飯。小徒弟的臉上,左一道右一道都是汙黑的汗水,然而他高仰著頭,一隻腳穩重地向前伸站,一下一下地拉送那忽忽響動的大風箱。孩子們圍在旁邊,對他這種傲岸的勞動的姿態,由衷地表示了深深地仰慕之情。

"喂!"當師父從爐灶裏撤出燒煉得通紅的鐵器,他就輕輕地關照孩子們。孩子們一哄就散開了,隨著叮當的錘打聲,那四濺的鐵花,在他們的身後飛舞著。

如果不是父親母親來叫,孩子們是會一直在這裏觀賞的,他們也不知道,到底要看出些什麼道理來。是看到把一隻門吊兒打好嗎?是看到把一個套環兒接上嗎?童年啊!在默默的注視裏,你們想念的,究竟是一種什麼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