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說:“你看你這人,天幹火燎,是做紡車要緊,還是做轆轤要緊?”
“那你們還不叫求雨哩!”大順義把木頭丟在地下,一屁股坐在上麵,“我看這個王同誌主觀勁就不小!”
“誰叫你們去求雨呀?”
“不叫求雨,你們就別叫地裏旱。你們領導,你們可就領導的下雨呀!
叫我說,光憑王同誌這個領導,老天爺就不會下雨!老天爺看見她在這村裏領導,有塊下雨的雲彩,也得隔著張崗村刮過去!”大順義說。
“得自己想辦法,不能幹等著下雨!”李三過來拉那塊木頭。
“你就是不能做!”大順義用勁坐了坐,推了李三一把,“你想往他們身上填多少東西呀?就是你這麼著急,東西叫你一個人出,活叫你一個做,敢情他們便宜!”
“我填的什麼東西呀!”李三問。
“什麼東西?我氣糊塗了,記不清了,你叫我想想。對!添了一把鋤杠,是不?”
“鋤杠安在你自己的鋤上呀!”
“早晚不得入到夥裏?”大順義仰著頭問,“那天修理轆轤架,叫你出工還不算,還使了咱五個大蘑菇頭釘子,他們給過錢嗎?修理水鬥子,也是用的咱的材料,還有麻繩!”
“修理好了,你就不使?你家那地就不澆?”
“可是,”大順義冷冷地說,“總是先澆別人家的,我們是做活搶在前頭,沾光躲在後頭!”
“我是幹部呀!”李三喊起來。
“你模範!” “模範能當飯吃?我看今年冬天就夠你過!
大順義也喊叫, ”
“什麼年月我也過來了。”李三坐在板凳上去抽煙。
“我不是不叫你做,”大順義一下變的很和氣,“我問你:天旱水淺,小轆轤還不夠澆,你忙著做大轆轤幹什麼用?”
“那井該淘了,淘一淘,水不就旺了!”
“你該死了?我不叫你淘井!你一天價喊腰痛,激病了誰侍候你?”
“你侍候他唄!”後邊有人說話。大順義回頭一看,區長來了,就笑著說:“我呀,我不侍候他。男女平權了,我也侍候他好幾十年了,該換換班了!區長,吃過飯了?”說著斜了李三一眼,就到裏間歇晌去了。
李三笑著讓區長坐在板凳上,走過去,拉過那塊木頭,閉上一隻眼睛照了照,放在腳底,舉起了锛,說:“區長,當個幹部真不容易呀!裏外夾攻,又得受群眾的氣,又得受家裏的氣!”
老邴笑了笑。
李三說:“老百姓看的近,光願意六月裏摘瓜,不願意二月裏種子。什麼事也不願意下本錢。這幾天,大夥澆著園,越來越勁小了,都說是白費力。我說換大轆轤,他們說沒水;我說淘井,他們說膠泥底白淘;我說安管子,他們說安不起。我說托人到端村去買竹子,我自己學做,自己學安,可以省下很多錢。就是這樣,組裏人們還是不大樂意。”停了一會,他又笑著說,“一步一步來唄,著急不行!可是天這樣旱,不著急行嗎!”
“等著你做好轆轤,淘好井,安好管子,地裏的莊稼也就旱光了!”大順義還沒睡著,在裏間插一句。
“就為的這一年?哪年不旱,哪年不紅著眼盼雨?就算今年不見功,還有來年哩!”李三說。
“等到來年?”大順義說,“一年得不到實惠,來年看誰還和你成組!”
李三沒有說話。他低下頭,手扶著锛,站在木頭上。他想:內當家這句話說的對,得不到實惠,這互助組,就很難鞏固。
“你不要灰心呀,老李!”老邴說。
“我不灰心。”李三抬頭,又舉起锛來,“我是怕別人灰心。”
“就按照你的計劃一步一步做,我幫助你。”老鄖說,“要緊的是我們不能泄氣,越困難,我們越要猛幹。什麼時候淘井,你告訴我一聲。”
起了晌,李三和他那一組去淘井。雙眉聽說了,也把她那一組調過來幫著絞水絞泥。她對李三說:“三哥,我們幫你們淘,你也得給我們淘淘。你做好了大轆轤,把小轆轤給我們。”
男女八個人到了井上,李三頭一個下井。他說:“這井我知道,年久了,我下去看看。要有危險,你們就不用下去。”
大順義仰頭望著他說:“你上點歲數了,又好腰痛,就叫他們年輕的下去吧。”“怕什麼?”
李三笑一笑,坐在鬥子上把著繩下去了。雙眉和大順義絞泥絞的滿臉流汗,大順義恨不得一下把井裏的泥淘完。她對雙眉說:“好侄女,我們賣點力氣,快著絞,你叔好腰痛呢!”“他不是剛和你吵過架,你還這麼心疼他?”雙眉笑著說。“打了罵了,也是心疼他呀!”
大順義笑著,她不斷地探著身子向著井裏問:“有閃失沒有?”
“沒有,快絞!”李三在井裏喊。
人們在井台上說著笑著,換班絞著。不到天黑,把井淘完,水長的很好。
李三提議:就著把小亮的地也澆了。大家全高興的叫著“三哥”。
大順義先回到家裏。給李三煮了熱湯麵,叫他吃了早些睡覺。她躺在他的身邊,用一把破蒲扇給他扇著蚊子。她說:“你累了吧!”
李三閉著眼沒說話,她又說:“這樣一淘,我看水長的很好。明天,你們再換上花轆轤對澆,我看咱那塊小晚穀準長好了!”
“還要下上管子。”李三似睡不睡地說。
“還叫我們幫著下吧,我們也不少做活哩!”
“得叫你們,下管子很費力氣!”
“我剛才聽見說,別的組,看見我們淘了井,出水出的好,他們也張羅著要淘哩!他們說也要安管子,也求你幫著做哩,你有那麼些工夫嗎?”
“怎麼沒有!少歇會就有了。全村的生產弄好了,叫人們闖過這個災年,比什麼也好。”李三笑一笑說。
“過了這陣子,”大順義說,“你得給我打個紡車!”
“給你打,誰說不給你打呀!”
“過了大秋,你還得給我們組裏打張機子。雙眉她們,都說叫我抽空求求你哩!”她笑著把頭紮在李三的胳肢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