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知道翟師傅退了休,廚師換了,就吃不出那種感覺和滋味了。
懷念一道菜,其實就是懷念一個人。
一道菜可以被顧客點到,但一個廚師能讓顧客記住是不容易的。
翟師傅我記住了,他做的那些拿手菜我也記住了。他做的三鮮羊排小炒我永遠記住了。
我小的時候,正好趕上挨餓,家裏怕我餓壞了,就把我送到了滄州的姥姥家。
姥姥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富裕,但吃飯還是不成問題的。我們每天三頓飯有稀飯也有幹糧,就是很少吃新鮮的蔬菜。
姥姥家有幾畝菜地,春天和秋天什麼菜都種,但摘的菜都賣了。剩下的不好的和賣剩下的留著家吃。但這兩個季節還是能吃到菜的。
俗話說,頭伏蘿卜二伏菜,一進如二伏,地裏就全種大白菜了。因為大白菜產量高,可以多賣錢,姥姥家的那幾畝地全種上了大白菜。
到了下霜之前,地裏的大白菜就長滿了芯,棵棵成。上稱一約,每棵都有七八斤,大的有十來斤。
砍下來的大白菜,打落下來的菜幫,好的留著吃,老的菜幫喂豬。成車的大白菜往家裏拉,我小舅把白菜放進菜窖裏,留著過年的時候賣個好價錢。
我小舅碼白菜的時候,碼一層白菜上麵鋪一層高粱秸,小舅說,這樣可以通風,白菜不爛。小舅整整碼了一菜窖白菜,起碼也得有上萬斤。
剩下的癟白菜,姥姥把它掛在用草擰成的繩子上,晾起來。整個院子晾了好多的癟白菜。
上凍後,小舅推著獨輪車開始串村賣白菜了。還沒到春節,那一窖大白菜就快賣沒了。這時我們連菜幫也吃不上了。一天三頓吃鹹菜。
開春的時候,地裏一片枯黃,連一點綠色也看不見。可以吃的野菜還躲在土地的被子下麵睡大覺呢。
下了兩場春雨後,地裏才見點點綠色在閃爍。為了能吃到菜,姥姥從草繩上摘下幾棵幹白菜,放在大盆裏,用開水一泡,等菜軟了,用涼水洗淨了,切成餡,再賣幾根香油果子,切碎了摻在幹白菜餡裏,包菜餑餑。姥姥用開水燙一盆玉米麵,用涼水沾著手,把玉米麵拍成薄餅,把幹白菜餡包起來,然後貼在大鍋的邊上。
姥姥把鍋邊都貼滿了,鍋裏的水也就開了。姥姥把鍋蓋上,開始燒火,我在旁邊看著。姥姥手裏的小木棍在灶堂裏不停地挑火,使火廟更旺。當柴草快燒沒了,姥姥叫我到院子裏的柴堆再抱點柴火來。我小跑著抱來柴火。
兩抱柴火燒完之後,姥姥就不燒火了。過了十幾分鍾,姥姥才把鍋蓋掀開。姥姥用鏟子把鍋邊的菜餑餑鏟下來,放在淺子裏,麵朝下,嘎咯朝上。焦黃的嘎咯又香又脆,我手捧著菜餑餑吃起來。裏麵的餡又香又爛糊,特別好吃。
這是我第一次吃幹白菜餡的菜餑餑,也是最後一次吃姥姥包的菜餑餑。
第二年的春天,我就回了城裏上學了。從那以後,我很少回老家。十年八年回一次,也想不起來吃,就是我真的想吃,姥姥也不會給我包了。因為姥姥在我回到城裏後,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再想吃,隻能回憶姥姥包餑餑的情景,夢裏咀嚼姥姥包的菜餑餑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