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曾文正公刀下的冤魂早已從排水道而入長江,由長江而入茫茫大海了,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文正公的皇皇巨著現在卻極其火爆,成為達官貴人名流精英的案頭必備之物,就連中小學生也被推介看各種精選簡本。曾國藩一貫提倡內聖外王,對內修養到聖人的地步,對外為王前驅願效犬馬之勞,這也是中國文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可惜在這境界裏沒有一點平民的位置,所以殺起老百姓來如同割韭菜。看到書店裏一本本推薦給孩子們看的《曾國藩家書》,我真擔心,這些孩子們今後會不會也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現在風頭正勁的新儒學有個奇怪的提法,叫全民儒學,或大眾儒學,其實儒學真的與大眾無關,儒學絕不是平民百姓的傳家寶,如果能不成為屠殺無辜者的屠刀就阿彌陀佛了。
中國的老百姓不隻是會被異族屠殺,會被官員屠殺,甚至也會被自己屠殺。解放前,時常有人來燕子磯投江自殺。這自殺怎麼像修房建墓,也要選擇風水寶地?又怎麼像趕集一樣,會紮堆?這個問題留給社會學家研究吧,作為教育家的陶行知老先生大有菩薩心腸,慈愛之心,他在曉莊師範得知人們喜愛來此投江以後,找塊木板,寫上“想一想,死不得”六個大字,插在燕子磯頭。我曾有幸親眼看到這木板和陶先生的墨寶,聽說現在已經改成水泥的了,看來還要永久的保留。不過,它已經不是提醒自殺者的警示牌,而是燕子磯的一個風景點了,供人拍照、賞玩了。不知道陶先生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一些人自殺,一些人阻止,一些人賞玩,這是多麼豐富的文化內涵呀!據說曾經有人提議把陶先生的木板移到南京長江大橋上,因為自從大橋建好以後,喜愛自殺的人選擇了視野更好位置更佳的的大橋了,看來燕子磯的日漸蕭條是有原因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木牌終究沒移過去,長江大橋上也沒有類似的提示,隻是偶爾從媒體上看到出租車司機或什麼人勇救跳橋者的報道,並把施救者大大歌頌一番,其精神堪比雷鋒。
在燕子磯落水中名氣最大的當屬詩仙李白。一般學者認為李白落水的地方是南京上遊的當塗采石磯,但采石磯沒有物證,燕子磯卻有李白落水前臥過的石痕,還有他用來喝酒和撈月亮的石杯——這也是我以為燕子磯真正值得到此一遊的玩物。對於李白出生地的爭論鬧得不可開交,雖然沒有塵埃落定,但幾處由此而名聲大振,也算是達到了目的。現在南京如果和當塗再為李白的死地爭吵一番,也必將是雙贏,可惜南京人是大蘿卜,不肯去爭。或許這將成為文化史上一大缺憾。中國的好多文人喜歡以水作為自己的歸宿點,這算是一種文化了,遠的如屈原、李白,近的如陳天華、朱湘、老舍,其中蘊含著怎樣的密碼呢?燕子磯如果能結合李白的遺跡,從這個方麵開發一下,說不定也是對文化的一大貢獻。
芳草萋萋,春雨霏霏,燕子磯在煙霧裏若隱若現,未來的它又會承載怎樣的故事呢?
唐朝詩人朱餘慶《洞房》詩很有趣味,“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單從字麵上看,這是一首閨中詩,新娘子夜間在燈下對鏡化妝,但又吃不準這妝化得符合不符合老公公老婆婆的心意,於是悄悄的問丈夫。其實,這首詩真的寫作意圖、寫作背景蠻不是這麼一回事。朱餘慶參加科舉考試,但又對自己的作品好壞優劣拿捏不準,於是征求時任主考官張籍的意見。他之前先把自己的詩文先送給張籍看了,唐人稱之為“行卷”。以這樣的方式詢問,頗有幾分智慧,後人稱這種手法叫比體或借指。更絕的是張籍也用這種比體、借指的方法回了一首詩,算是答複:“越女新裝出鏡新,自知明豔更沉吟。齊紈未足時人貴,一曲菱歌敵萬金。”,把朱同學大大的誇獎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