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很靜,琴聲有些斷斷續續,即使十分努力,他仍無法想象媽媽現在的樣子來。

想念媽媽,不快樂地度過每一天,媽媽,生活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

這是浩森第幾次遲到?所有的人都坐著等他一個人。

“他以為他是誰?讓長輩這樣等他!”藺光赫已經氣得一臉鐵青。

浩音趕忙撥哥哥的手機,但是裏麵傳出來的是“您好,您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的電話留言。

浩音媽媽雙手握著,一臉為難的著急樣子,向敏妍媽媽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敏妍的媽媽一臉溫和,笑著說“沒關係,孩子可能有事情。”

坐在一旁的敏妍神情自若,一臉平靜,她舉止優雅地端起咖啡,輕輕吮了一口。

隻有敏妍能想到現在的浩森在做什麼。不過,他應該是不會來了。

和一個人相處二十年,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外,這樣的朋友應該是很難了吧,又怎麼會不了解?從一個眼神、身體語言上的小小變化,敏妍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麼。浩森對她,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他快樂、健康而充滿活力,也容易接近,那時候的敏妍幾乎就已經看到十年後、二十年後甚至老去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和浩森在一起快樂地生活,有自己的事業,還有……還有自己和他的孩子。

直到六年前浩森媽媽突然去世,一切都改變了。

那個自己原本熟悉的、能一起看到未來的人變得陌生起來。有時,她似乎還從他的眼睛裏看到鋒利而冷漠的光芒,可以將別人深深傷害的目光。

想到那眼神,敏妍不寒而栗起來,她將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想象那是吞下整瓶讓自己失去意識的酒。

她沉默地麵對身邊的長輩,又要了一杯咖啡。

ILL MORE 的樓下,千沐修長的指尖在琴鍵上撫過,憂傷的音符空中飄蕩。

浩森坐在樓上的吧台邊喝酒。聽到樓下琴師演奏的曲子,他帶著幾醉意發著牢騷:“什麼曲子?真煩人。”

“明傑斯的‘最後的舞蹈’,這首作品完成之後,他自殺了。”浩森身邊的陌生女人啜飲著“馬尼拉落日”,慢慢回答他。

“想不開嗎?哦……為漂亮的死亡之舞幹杯……”

“是墜樓身亡。”女人的嘴唇又輕輕碰了碰杯沿,望向樓下彈鋼琴的千沐說:“這個,原本是他的小號作品,用鋼琴來演奏,少了些哀怨,卻更加傷痛。”

浩森端著酒杯朝樓下千沐的背影舉起來,大聲說:“好!為傷痛……幹杯!”

又將空酒杯伸向吧台,“再來……一瓶……”

他接過服務生的酒,將自己的杯子倒滿,又將酒倒進女人麵前的杯中,“為明傑斯……喝酒。”

女人朝他嫣然一笑,優雅地端起杯子伸向他。

浩森覺得眼前的笑臉好像是敏妍,一會兒又變成在離島上遇見的千沐,已經無法清醒的意識裏,他向身邊的女人送上了“原來是你啊”的迷離眼神。

“LCF 的大公子,我看過關於你的報道,有關你跟 GIC 千金婚事……”

女人的記性很好,一邊輕緩的說著話,一邊慢慢將身體靠向浩森。

浩森望著眼前的女人,眼神空洞,他一時間什麼也看不到了。

偶爾的迷失,不同的女人都可以給他以慰藉,這就是現實生活裏的浩森。

媽媽過世後,他記恨爸爸的時候,對突然成為家庭成員的浩音媽媽與浩音懷著敵意的時候,他一直是這樣做的。

他像以前每次所做的那樣接納現在這個投懷送抱的女人,甚至不需要詢問她的名字。她的口紅在燈光下帶著蠱惑的色彩,慫恿著被酒精控製的神經的所作所為。

將酒杯推到一邊後,她的身體緊緊地貼了過來。

浩森覺得剛才喝的酒全部積聚在一起,像火一樣在心裏燒了起來。

眼前的人是誰?是誰也不會有什麼不同。他原本撐在吧台上的手無意識地收了回來,

因為十分急切地想摟住她的腰而弄翻了酒瓶和酒杯。

女人的臉埋進浩森的胸前,他的手撐住身後吧台的櫃子,兩個人擁抱親吻起來。

……

鋼琴聲在最後一個長音裏結束,像情人間最後的纏綿。

樓下,演奏結束的千沐離開鋼琴前的座位,轉身進後麵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