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魯迅是一個鬥士,但鬥士並不一定了不起。
三、魯迅小說所用的典故,譬如引車賣漿一典,翻遍古今的辭典都找不出,也就是說魯迅用典的不古不文不恰當。
四、魯迅的小說取材,隻專就一個地方的來取,而不取普遍的地方,而尤其隻會寫他家鄉浙江的風景,譬如烏篷船之類。
五、莎士比亞作品的偉大,就偉大在把他的作品翻譯成任何一國文字,任何一國的人都懂,而魯迅小說取材的偏僻隻是一部分人懂而多數人是難懂的。
六、魯迅他算不得一個思想家,因為他對中國的哲學還沒有研究透徹。
七、要研究小說就要懂佛理——印度佛理。魯迅不懂佛學,更不懂印度學術,所以中國的小說源流他並說不清楚。
八、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抄了日本鹽穀溫的一部分著作,但魯迅不會這樣傻的,大概是參考吧。顧頡剛說了他這件事,他就和顧頡剛鬧得不可開交,這足見魯迅氣量不夠。
九、魯迅的私德不好,他和他兄弟周作人就很水火。但文學家都是神經質的,兩個神經質遇在一塊,當然要打架,這是可以原諒的。
十、魯迅說中國革命不會成功的,這是他錯誤的地方,一個民族既然會革命,那當然會成功,命都會革,而硬要說不會成功,這是不合邏輯的。
十一、魯迅隻會作短篇小說,如《紅樓夢》那樣的長篇小說,敢說他作不出,如《金瓶梅》,敢說他更作不出。我們中國的革命小說革命到《金瓶梅》,可以說革命到頂,魯迅的小說怎樣能夠比呢?
十二、魯迅總覺得時時有人在迫害他,根本沒有這回事情,這是他精神病態狂的表現;就譬如他住在北平紹興會館裏,總覺得會館裏的人無人不迫害他,要真的這樣,人都在迫害人,哪裏會有什麼會館?
十三、近代作小說作得算是小說的,那是魯迅,除了魯迅,還有巴金。
十四、把魯迅恭維得上天的人,真覺討厭;而把魯迅罵得一塌糊塗的人,也很無聊。好多地方的人是不知道魯迅的,而他是清楚地了解的。
十五、魯迅的思想還是中國的思想,並算不得西洋的思想,隻在技術方麵,是外國的技術罷了。
十六、魯迅的文章根底,是得力於中國舊書的。要是他舊書讀得不好,他是不能作得出那樣的文章的。
十七、最了解魯迅的,是陳獨秀先生,因為魯迅作小說是陳先生叫他作的。
十八、對魯迅崇拜得不得了的人,與崇拜孔子的人一樣無聊。
據說,這十八條是有來源的,當時有位化名“白聽”的人,在聽過劉文典的演講之後連夜寫出文章上報,所以其真實性尚存。
這十八條中,劉文典是沒有給魯迅留麵子的,從人性到想法再到小說,字字直中要害,句句挖人心肝。倘若魯迅還在人世,以他的個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畢竟文人和文人,總是有這樣譏嘲互罵之時。
在這十八條被世人廣泛議論的同時,並沒有人真正去論證劉文典所言,也許語言是有些過激的,但並不是全無道理。可笑的是,緣何對劉文典的指責卻呼嘯而來?
“夠了!也不必和劉先生逐條討論了(因為牛頭不對馬嘴,無從討論起)!我相信,隻要是(對)魯迅著譯有一點相當了解的人,對劉先生這一通所謂的講演,如果不認為他是信口開河在胡亂講說,那我真認為奇怪了!我們隻要看他對是誰說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是抄鹽穀溫著作的話,他都沒有弄清楚,以及魯迅說中國革命不會成功的話,我們在《魯迅全集》上並沒有看見——也許是魯迅先生對劉先生說的;據劉先生說魯迅和他是朋友,但據《魯迅全集》似乎魯迅先生和劉先生並沒有什麼朋友關係——就壓根兒可以斷定劉先生對《魯迅全集》並沒有讀過,並沒有讀完,充其量他看了一本《呐喊》,就來講什麼《關於魯迅》,還說是了解得最清楚,真是領教!領教!嗚呼!”
這段文仍來自“白聽”,這是其發表在1949年7月14日《正義報》上的名為《聽劉文典講〈關於魯迅〉》的文章,在當時流傳甚廣,與之相似的文章還有很多。
就這樣,劉文典在世人眼中再度被“孤立”起來,這自然又是拜其“狂語”所賜,當然,他並不懼怕。他與魯迅並無過節,隻不過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隻是其看法從不婉轉出口,才讓俗世庸人捕風捉影般加責於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