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兒撫著她的頭說：“傻孩子！你耳朵鑽了什麼風？根本就沒那回事！”
“事到如今你還哄我！”
“我沒哄你！霞霞，抱過磚瓦窯王喜的小女兒是事實，可那孩子不到一歲就死了，再一年你媽就生下你！”
“那那孩子叫什麼？”
“那孩子叫郭霞，因為抱郭霞瞞著眾人，說是你媽親生的，給了王喜些錢打發他們回老家了，基本上沒什麼人知道，要說誰泄露了秘密，那肯定是二太太。那孩子夭折了，也沒多少人知道。後來就有了你，你媽為了遮人耳目，把你原叫郭霞，也沒給你過彌月。這就是有人還以為你是抱王家的原因吧！”
“啊呀！真是費盡心機，編的夠圓的了！郭霞死了又回來了！那我是鬼呀！你哄鬼啊？”
“真是這樣！郭霞。”
“我不信！我就是貧下中農王喜的女兒！我找地主婆張鳳仙算賬去！”郭霞說著，衝出屋去。
貴兒攆出來：“郭霞！郭霞！你別胡鬧！”跟了過去。
郭霞立眉瞪眼站在五號房間窗前看著大太太。大太太沒好氣地說：“你跑這兒幹什麼來了？忽然就記起你媽了！你爹死了你都不守靈，不送葬！你是人嗎？滾！你沒我這媽，我也沒你那女兒！”
“哈哈哈！”郭霞笑出了兩眼淚，“你終於承認了！哼！你整日假惺惺求神拜佛，內心卻肮髒無比，蛇蠍心腸！你應該向佛懺悔！要不然死後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貴兒拍著她說：“郭霞，不要這樣對待你媽！”
“我為什麼要懺悔！我一輩子心體善良，幫貧濟困，我所作所為問心無愧！倒讓你死女子指責我！”
“你有什麼臉說你無罪！你把我從我生身母親懷裏奪過來！用你肮髒的錢把他們逼離了此地，你還準人嗎？”
“你說什麼！”大太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誰說你不是我親生的？你問你大大！他最清楚你的身世！”
“他是你的庸人他敢不聽你的話！你讓他東他不敢西！你教他怎麼唱他敢不怎麼唱！你卑鄙可恥！”
“郭霞你……”大太太跌坐在地上。蘭蘭忙扶住她。
“啪！”貴兒搧了郭霞個耳光，“你怎麼敢罵你媽！”
“啊！”郭霞怔怔地望著他，“原形畢露了！你們同流合汙！搭夥殘害貧下中農及他們的女兒！我找我親爹媽去！”說著跑走了。
貴兒在後邊喊：“郭霞！你回來！你回來！”
大太太哭喊：“老天爺呀！我那輩子虧了人，給我降下這個孽障！那時生她險些受死，今日倒落下這下場！啊呀呀！我不活啦！”
“大太太消消氣！兒女還有不頂不強的！娃小不更事，長大了她自然就會明白。”蘭蘭勸著大太太，心裏卻在想，我的蘇玲現在不知道幹什麼？她也該長成個大姑娘了！想起生女兒時受的罪，不由得也抹眼淚。
趙莊磚瓦窯那座蘑菇狀的老式燒窯還在，磚場一片狼藉，雜草叢生，好像已有好長時間沒有做過磚瓦了。場邊那棵白楊樹長得更高更粗大了，茂密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好像一個洞幽察微的老人在給世人絮叨著古往今來的傳奇故事。
磚場北邊有幾麵閑置的土窯洞，郭霞走過去從那破門爛窗往內看，心想，我當年就出生在這裏啊！
好不容易看見一個中年人走過來。郭霞走上前問：“大哥，二十年前這窯上有個燒磚瓦的王師傅你知道不？”
中年人搖頭：“二十年前？不知道，村裏有五、六十歲的老人，你去問問。”
郭霞向村裏走去，逢人便問……
朗孟驛大院。錢常有一邊吹哨子一邊喊：“牛鬼蛇神聽著！陳司令有令，今天上街打掃衛生，立即在大院集合！”
梁滿倉逐一開著門，“牛鬼蛇神”們都出來自動到牆角取了掃帚到院子中間集合。陳強背著手在院內轉看。常德勝從二號屋爬出來，剛一站起就又蹲坐在台階上，氣喘籲籲。梁滿倉嚷嚷：“你他媽的一出門就蹲下幹什麼？趕快取掃帚去站隊！”
陳強聽見嚷嚷來到常德勝麵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常德勝也用眼瞪著他，自從那次錢常有和梁滿倉告訴他後，他就暗暗觀察，早已認下了陳強。
陳強說：“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常德勝惡恨恨說：“那時候沒有將你斬草除根！”
“你也有失算的時候！”陳強說著，一腳將他踢得滾到院子內。
常德勝栽了個嘴啃地，就勢雙手捂臉躺在地上，引得人們注目觀看。
錢常有說：“看什麼看！誰敢負隅頑抗就是那下場，趕快集合！”
梁滿倉上前去拉常德勝，陳強大喝：“別管！讓他自己爬起來！”說著，走隊伍集合那兒去了。梁滿倉也走別處去了。
常德勝臉紅一陣白一陣，眼閉住，又睜開，抬眼瞅瞅，掙紮著起來向井台走去，井台在放工具的牆角方向，開始並未引人注意，他上井台時跌倒，匍匐前進。
有誰看見了喊：“看常德勝……”
梁滿倉慌忙向井台奔，可是遲了，常德勝一頭紮進井裏，發出“轟隆隆——咚！”的響聲。
隊伍內發出“啊！”的唏噓聲。蘭蘭把臉邁向一邊，極力不向井台那邊看。心裏不禁泛起一陣酸楚，但她努力抑製不讓在表情上顯露出來。
陳強站在隊前說：“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反動敵偽人員、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常德勝偎罪自殺！一會兒通知其家屬把屍體運回去！其他人繼續行動！”說畢，退後一步。
錢長有走上前喊：“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起步走！”拿著清掃工具的“牛鬼蛇神”列隊向門外走去。
紅造司令部。陳強雙手撐頭趴在桌子上，郭霞坐在對麵的椅子上，胡小海和田小林坐在沙發上。誰都不說話，空氣沉悶陰鬱。胡小海打破沉寂說：“郭霞，你真的要去找你生身父母嗎？”
“我主意已定，決心已下，任何人也不能阻擋！我已打問好了地址和路線。”
田小林說：“沒人想阻擋你，大家隻是擔心你的安全，形勢這麼亂，你一個女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