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3 / 3)

“這麼說,中國幾千年的文脈都要斷了!”

貴兒忙做出捂嘴的姿勢:“老東家,貴賤不敢說那話,要讓那些紅衛兵知道了不得了呢!以後盡量少寫,要寫就寫些毛主席語錄、詩詞什麼的!”

大太太插話說:“收煞了!什麼也別寫!小心寫錯了說你有意誣蔑毛主席!貴兒是自己人給你透露消息,別人誰給你說!”

“罷罷罷!忍痛割愛!”郭福山剛要抓那寫了半截的紙,“啊呀!還有一個字沒寫完。一字不成,輩輩受窮!讓我把這個字補全。”提筆把最後一個字寫成,放下筆,把寫上字的宣紙揉成一團,丟進字紙簍內!

貴兒小聲說:“我來還有一件事,有人在背後叫乖,說我階級觀念不清,走地主路線!以後我到這邊走動的可能會少些,請你們諒解。”

“知道!知道!”郭福山說,“怎麼能怪你!”

“另外,這兩家之間的小門不壘,我怎麼也說不清!”

大太太叨嘮說:“都是那死女子,我早就說怕連累你!”

貴兒安慰她說:“也別埋怨娃!娃有她的想法,也別像那次一樣硬壘!等星期六娃回來了我先試著對她說。”

大太太埋怨說:“這女子心不對了!自從上灶後就連著幾星期都不回家,回來一次也像賊殺一樣,拿了錢就走!也不知在學校就有多忙!”

貴兒說:“那這事你們就別管了,我想辦法見娃一麵。”

青少年變化最快要算中學這一階段了,郭霞已升到高中部,個子一下拔高了一截子,顯得更加蕭灑利落。小辮子變成了短發頭。圓蛋蛋臉上的兩個笑窩兒更明顯了。自從她上中學後貴兒就很少看見她,這乍一見都有些陌生了。她再不是過去那一見麵就往他懷裏撲,而是站在他對麵帶著幾分羞澀,驚喜地說:“大大,你怎麼來了?”

貴兒貪戀地看著她說:“好久沒見了,想見你!正好來縣上開會,就過來了。”

“可不是麼!我回去好多次都沒見著你。”貴兒從提包裏給她掏東西:一支金筆和一本硬皮筆記本;還有午餐牛肉罐頭、油炸魚罐頭……郭霞說,“你買東西幹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貴兒又從身上掏出錢說:“這二十元錢給你!”

“你別給我錢,我什麼都有,你一個人掙錢多不容易,生產隊一個勞動日隻分兩角錢,這二十元要你多少天才能掙回來?”

“你別擔心,我身強力壯,掙的工分多。再說,我當幹部出外開會國家每天還發五角錢補貼。”

一股久違了的感情又條件反射似的回到郭霞腦海內,童年記憶鋪天蓋地湧上心頭,心裏自責這些時候對媽和大大疏遠了。輕聲問:“我媽常給你做飯吧!你能吃好嗎?”

“能!能!”

“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不要累病了!”

“我知道!在學校忙吧!怎麼經常周末都不回家?”

“學習到不太緊張,就是勤工儉學呀!停課鬧革命呀!事情真多!”

貴兒壓低聲音問:“是文化大革命嗎?”

“就是!村內也搞起來了嗎?”

“可不!錢常有、梁滿倉都嚷嚷著要造反哩!”

“家內沒事吧?”

“當前還沒什麼。不過,大大想和你商量件事!”他警惕地前後左右看看。“有人反映說我當幹部走地主路線!我說我沒有!人家說,你和地主住一個院內還能沒牽連。”

郭霞罵罵咧咧說:“放他媽那狗臭屁!你把小門壘了,看他們還能再說什麼?”

“我就是想和你商量這事,怕壘了小門再傷了你的心!”

“怎麼會呢!那時小不更事,胡攪蠻纏!”郭霞想起來好後悔,那時真不該打斷大大的婚姻!於是歉疚地說,“大大,那娘兒倆還在嗎?你幹脆把她倆再接回來!”

貴兒搖搖頭說:“那娘兒倆那年沒落下戶口,沒多久就走了。”

上課鈴聲響了。郭霞說:“大大,我上課去了!家就托付給你了!”邊揮手邊跑著去了。

大太太聽了貴兒的敘述,驚喜地說:“死女子這次怎麼就那麼爽快!”

郭福山慨歎說:“彼一時此一時也,不能用老眼光看新問題了!”

貴兒說:“從其它地方的情況看,地主、富農可能會受到二次衝擊,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郭福山拿起桌子上的石硯說:“聽說紅衛兵進門連砸帶拿!尤其對文物破壞的厲害,我這塊龍鳳硯是傳家寶,你拿過去給我保存住。”

“那爛東西能值幾個錢!放在那邊讓人看見了就知道是窩藏你的東西,反而壞事!”大太太從裏屋拿出個黑布包說,“這是我攢的一些金銀首飾和幾挺銀元,你拿過去藏了,我怕放在這兒不保險。”

“貴兒,我們相信你,如果我們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要照顧好霞霞,一定要讓她上學受高等教育!”

大太太嗔怪說:“那來的墳話!當年槍頂腦門上都挺過來了,現在幾個紅衛兵娃娃把你能咋樣!”

郭福山有一種說不出的異常預感。憂心忡忡說:“也許我神經質吧!我怎麼老覺得這場運動比當年那次革命來的更猛烈!現在我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老東家你放心!不管其它地方怎麼樣,河西村當前的形勢還控製在大隊兩委會手裏!就退一萬步說,真有什麼事,我是霞霞她大大,郭霞的事我管定了!”

經過密議,決定當晚就加班把小門壘了。並在小門下邊留個貓眼洞,有什麼事寫個紙條裝瓶子內塞在內邊,就能互通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