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運說:“大太太你就別謙虛,給咱說說!”
大太太沒想到會有人把她推到風頭浪尖。爭辯說:“韓隊長你尋的讓我犯錯誤啊!我家男人受管製,我有發言權嗎?”
子善媽說:“這與他受管製什麼事啊!你是提建議搞好生產,又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
“就是嘛!”韓德運說,“這你別怕!我作主,是我讓大家提意見出點子的。”
“再說呀!在我家我說種啥就種啥!碰著了是運氣好!碰不著誰也怨不著!可這是大集體呀!碰著豐收了,皆大歡喜!若背時了、歉收了,唾沫星子還不把我淹死!”
“這不讓大家討論嘛!你提出建議,大家討論,覺得行,集體決定執行!那瞎了好了大家還會怪你嗎?”韓德運說,“大家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社員們嚷嚷著。
雙牛媽說:“大太太,你看大家這樣信任你,你就把你那 ‘五月二十六滴一點,耀州城內買大碗’什麼的經驗給集體奉獻奉獻!”
大太太確有她的看法,隻不過讓“地主”二字把人壓著不想說話,她巴不得像貧下中農一樣暢訴欲言呢!有了這樣的溫床,還能不萌發表現欲嗎。於是說:“話說到這份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說一點看法,可是開水下掛麵——有言〈鹽〉在先,說對了隊上采納,不對了全當我沒說。咱這兒呀!高原深井,十年九旱,糧食把人缺怕了,所以農民一年兩料不敢停地種,而水肥根本趕不上去,結果呢!地越種越薄,下的苦不少可事倍功半。要我說,咱隊今年少種一半秋,另一半地撒上黑豆淹青,到後季種一料酷地〈歇了一料的地〉麥。人常說,酷地麥,請到的客。如果風調雨順的話,說不定明年一料麥都勝種兩料。到那時大家不怕頓頓吃不上白饃白麵。”
氣氛立即活躍起來,大家議論紛紛,有人還拍手稱讚——
“這主意不錯,一家一戶時怕青黃不接,集體了,有那一半秋莊稼保證大家不至於挨餓,明年好好收一料麥那日子就好過了!”
“大太太高見!”
……
韓德運說:“大太太這麼一說,我自愧不如。我看這隊長還是讓大太太當上!”
“韓隊長你這是什麼話!你要是這麼說,我以後就給嘴巴上把鎖,什麼話都不說了!”
雙牛媽說:“你那不是難為大太太麼!要我說,讓大太太當咱隊的婦女隊長,那不是隊長的好參謀麼!”
子善媽說:“大太太當婦女大隊長都是塊好料!”
“使不得!使不得!”大太太嘴上那麼說,心裏卻舒服的像雞毛拂,覺得自己的地位一下提高了。心裏暗想,如果大小當個隊幹部,也算不給貴兒丟臉。
“這樣也好!”韓德運說,“我提議大太太當咱隊的婦女隊長大家看怎麼樣?”
“好!同意!”社員們齊聲喊。
韓德運說:“那我一會兒就給大隊彙報去!”
有苗兒不愁長,不知不覺陳強就小學畢業,下學期就要上初中了。芳芳早早就給娃把新被褥、新衣服、新書包都縫好了。可陳強卻對她說:“媽,我都不想上學了!”
芳芳瞪大眼睛問:“那為什麼?”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芳芳累死累活操持家務,陳強看在眼裏痛在心頭,他說:“我想停了學幫媽幹活,賣瓜子、糖果掙錢補貼家用。”
芳芳厲聲說:“沒出息鬼!你就看上那芝麻般大的小事?你都不看當公安局長那女人小車來小車去的多牛氣!當年你爹要是比常德勝官大,他敢動你爹一根毫毛嗎?”
“媽,那你……”
“別管我!我就是作牛做馬,苦死累死,也要供你上學,把你培養成人!你爹的仇還沒報你就鬆了心,真叫我失望!”
陳強咬了咬嘴唇說:“媽,那我好好學習,將來當大官!做人上人!”
“這還差不多!就要有這樣的誌氣。再要說那些喪氣話,就別叫我媽!”
陳強咬唇瞪眼點頭,心裏憋足了一股勁。
豔陽高照,和風習習,鬱鬱蔥蔥的包穀苗蓬勃生長。大太太領著一群婦女在鋤地。大家一字兒排開,爭先恐後向前趕。有說有笑,熱熱鬧鬧,好像根本就不覺得疲乏。
大太太卻多一份心思,因為她是個責任心特強的婦女隊長。她邊鋤地邊說:“大家注意嗬!說笑歸說笑,心可要用在幹活上,這做莊稼看上去是個粗活,可認真做和不認真做差別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