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善媽說:“大太太,娃的病好了吧?”
“強多了!你看,隻顧吃,也不叫啊!”
郭霞說:“叔叔、嬸嬸好!”
雙牛媽說:“好好好!霞霞真懂話!老韓家的、老朱家的都說要看娃來呢!”
“謝謝大家關心!回去告訴他們,就說娃好了,不幾天就出院。”
老周說:“你們娘們兒話多,諞著。我們老爺兒們商量事去!老秦、貴兒,走!”說著,三人來到門外過道。
老秦和老周把合作化運動發展很快!要成立人民公社,以及人民公社的性質、編製等情況告訴了貴兒。他沒懂下什麼叫“三級所有,隊為基礎”,老秦就給他解釋:是以生產隊為基礎的隊、大隊、公社三級所有製。貴兒感慨地說:“這真是醫院呆一日,外邊好幾年!這發展快的都讓人跟不上趟了。”
老周說:“可不,縣上的有線廣播天天都講合作化運動,全國的合作化運動都掀起高潮了!”
“那咱們鄉、村改啥名了?”
老秦說:“北惠人民公社,河西大隊。梁鄉長要咱們醞釀大隊委員會領導人呢!不久就要開公社成立大會。”
“我沒文化,讓別人幹吧!”
老周說:“你這麼年輕,怎麼能打退堂鼓呢!錢常有、梁滿倉都削尖腦袋往進鑽呢!”
老秦說:“梁鄉長特別叮嚀,要你把好關,別讓投機分子鑽了空子。”
“那我安排一下就回來了。”
貴兒把眾人送走回來,大太太問:“剛才在外邊說啥了,保密不?”
“保啥密!又要成立人民公社了,土地、牲畜、農具都要入社。”
“不是才分過土地沒幾年嗎!怎麼又往回收?”
“合作化運動嘛!鄉變公社,村變生產大隊,還要分幾個生產小隊。公社讓我當生產大隊大隊長,我都不想幹了!”
“為什麼不幹?你都看不清形勢啊!共產黨靠的就是貧苦大眾,你放著人不騖,愛當階下囚?”
貴兒像受了訓斥的孩子,低著頭說:“你說該幹呀!”
“再別三心二意!把共產黨的事在心幹,我看共產黨不會虧待你們這些人的。你這就回去!人家成立人民公社那麼大的事你不參加,守在這兒幹啥?”
“孩子的病還沒痊愈嘛!我遲回幾天不要緊!”
“別胡說!孩子的病不要緊了,我一個人能行,你快回吧!”大太太催促說。
郭霞撒嬌說:“我不讓我大大走!我大大還要給我買酸梅粉呢!”
“郭霞別渾!不吃酸梅粉就把牙掉了啊?人家大人有要緊事!”
郭霞耍潑:“我不嘛!”
貴兒忙說:“好好好!大大給你買了再走!”
蘭蘭好長時間沒去過朗孟驛了。那天,她出城在西關轉悠,信步來到朗孟驛門口。門口牆上掛一塊“楨縣西關旅社”的長木牌。門頂匾牌上“朗孟驛”三字還在,顏色變得暗淡了。
周媽看見了就熱情地把她請進來,還大聲喊:“雷主任,你看誰來了!”
老雷從屋內出來說:“啊呀!小老板來了,快進屋!”
朗孟驛歸公改為西關旅社後,老雷就當了旅社主任。周媽管服務部。
朗孟驛的基本格局沒有大變,就是南院西邊多了一排簡易車棚,車棚下放著幾輛膠輪大車。這幾年又興起用大車運輸。所以住店的車夫就代替了趕馱的腳夫。
蘭蘭注目西南角,肖翠花的住屋被火燒掉後就再沒建,她不由得就想起了媽,隻覺得鼻子發酸,她忍住沒讓眼淚流出來。收回視線,一眼又看到了她二樓辦公室的窗戶,自從那天窗外飛進雞毛信她匆忙離開後,她就再沒認真看望過朗孟驛。往事如煙,迷茫而又難以淡出記憶。
郭霞病愈出院了,貴兒趕著大車把她接回來。“唷——”貴兒一聲喝,大車停在西院內,兒騾蹄腿挺立,甩著尾巴聳著頭。
噢!到家了!到家了!大太太嘴裏喃喃著下了車。郭福山急忙從屋裏出來,啊!我娃病好了!這一難又過去了!來,爹爹抱你回屋。
郭霞一抖身子:“不!”
大太太說:“咦!不回屋你要咋?”
“我大大說給我在中院收拾屋子,我要住那邊!”
“這死女子,你一個人住一屋啊?”
“噢!就是!”
郭福山撫著她的頭說:“你剛病好,還需要人照顧,停一向再說。”
“不!我現在就要住過去!”
“霞霞聽話,你先住你爹媽屋,大大閑了把屋子收拾好你再住過去。”
“不嘛!你淨哄我!”
“下車!就住這邊!簡直把娃慣的不成樣子了!”大太太說著,拉郭霞下車。
“就不!”郭霞死勁拽住不下,“嗯嗯嗯……”哭起來。
貴兒厲聲喝:“別逼娃!”大太太和郭福山怔愣得瞪大眼睛,麵麵相覷。貴兒一瞬間臉通紅,緩和了口氣說,“娃那病不敢生氣!就依著娃。霞霞,先下車在爹媽屋等一下,大大把車卸了,回來就給你收拾屋子。”
郭霞越發強了,噘著嘴說:“不!現在就收拾!”
郭福山說:“這樣吧!我卸車,你去收拾屋子。”
“也好!”貴兒說著去了中院。
“這下滿意了吧!死女子。”大太太嘟嚷著把車上的東西搬進屋。
給郭霞收拾的屋子是當年的丫環屋,貴兒在擺放桌椅板凳,大太太在鋪床鋪。靠窗戶那兒,再放了個炕桌,為郭霞寫字做作業用。
貴兒想起情急中那一聲喝,尷尬地說:“大太太,剛才著急吼了一聲,多有冒犯,你不在意吧!”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大太太說,“解放了,你的地位不同了,可多少年養成的奴性還束縛著你放不開手腳!我暗暗替你著急呢!剛才你那一聲吼,真正吼出了你的男子氣慨!這我就放心了!別把我們放在眼內嗬!我們現在是你領導下的百姓,還是……那次上邊來的幹部在大會上講的什麼專政?對啦!專政對象!”
貴兒愈加覺得不好意思:“我那能那樣對待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