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年逃離路(2 / 2)

念俄語太費時間,沒過多久就放棄了,不死心的仍是去個門檻不怎麼高的普通高校。我就不信我這麼大的本事,連蒙帶騙去不了一個差點的大學。曾應了一次重慶師範學院的聘,給人家說得天花亂墜,說什麼若一朝聘了我,就組建一個現代文學研究室,不出數年,貴校的現代文學研究事業必巍巍然雄踞全國前列,北大、複旦怕都要瞠乎其後了。人家沒有信這號鬼話,隻是客氣地說,歡迎韓先生有時間來敝校一遊。

也是意興闌珊再加上惱怒不已,也是想引起各地高校注意,中國的野地裏還有這樣一個遺賢沒有起用,我曾專門寫了篇文章,叫《我的教授夢》,刊登在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三日的《中華讀書報》上。這一招果然靈驗。不久便收到無錫教育學院中文係主任王詠楓先生的來信,說他們學校很快要改名為江南大學,問我可願意來無錫任教。誰說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不就是一個又大又圓餡兒又香的!

幾次書信往返之後,二○○○年春天便與妻子去了一趟無錫,可以說是應聘,也可以說是考察。學校待我們真是誠心,連預備的房子都讓我們看了,就在太湖邊上,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三室兩廳,還是二樓。陪同我們看房子的是學校人事處的一位副處長小楊。大概看著我怎麼也不像個教授,一路上不停地問這問那,總想套出點什麼。

“韓先生一定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吧?”

“沒有。我們那兒像我這樣的水平是不夠格的,比我強的車載鬥量!”

“韓先生一定跟原單位的領導關係不錯吧?”

“誰當領導我都把他們當國家主席一樣地尊敬,人家怎樣看我可就不知道了。”

“韓先生學問這麼好,怎麼不去山西大學當個教授呀?山西大學可比我們這麼個教育學院強多啦。”

“山西大學是我的母校,我的底子……”本來想說“我的底子他們全知道,也就絕不會要我”,一想這不是說漏了嘴嗎?馬上改為“是在那兒打下的,再回去沒啥意思”。

“韓先生現在還是《山西文學》的主編,要是來了我們學校,刊物怎麼辦呀?”

“我這個主編隻是掛個名兒,當不當無所謂。”

晚上回到賓館,跟妻子細細商議,覺得這個學校還是不太理想,一是學校規模太小,甚至比不上我上高中的那所中學氣派;二是看了教授們備課的地方,在一個大房間裏,跟中學的教研室差不了多少。這樣的地方怎麼能來呢?第二天見了王主任和楊副處長,他們問我的感受如何,我說很好,回去後考慮考慮再做決定。回來之後,再也沒提這回事。

從一九八九年到二○○○年,十一二年間,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幾度衝刺幾度折翅,都沒能逃離山西。轉眼間已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我真的不知道,我沒能逃離山西,是我的不幸還是山西的不幸。如今我就像當年的蘇三同誌,走在出了洪洞縣的路上,叫一聲過往的君子們呀,請你告訴我!

二○○七年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