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在冰冷的黑海之中, 越陷越深,所有的聲音被隔絕開,寂靜冰冷之中隻有他的心魔在一句句的借問他。
——“原來夫君也會入魔啊。”他學著喬紗的話。
他哈哈大笑。
——“為何你不敢承認, 我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謝明君?你的惡念一直都在, 隻是你不敢承認。”
——“承認吧, 我一直就存在, 從你出生起你就憎惡這世間, 憎惡世間的不公,憎惡自己低微的出身,憎惡那些人欺負你、踐踏你,你為何修道?還不是為了報仇雪恨,為了將那些欺負你、踐踏你、看不起你的人狠狠踩在腳底下嗎?這才是你修道的初衷,怎麼你得到之後不敢承認了?”
——“虛偽!你和當初欺辱你的那些迂腐正派一樣虛偽!那些正派當初說你的災星, 不肯收你為徒, 你那時可是發誓要殺光他們!”
——“你真覺得曉碧塵是錯嗎?是惡嗎?你隻是不敢麵對你心中的惡而已!其實你心裏痛快的很,你遲疑著不去救那些掌門, 是心裏覺得喬紗做得對!”
——“多痛快啊,你當初不就想這樣報仇雪恨嗎?可你一步步得道成仙, 被捧上神壇,你就摒棄偽裝起了你的惡,你不敢如此肆意報仇了!你被這些名門正派一步步捆綁, 事事要公允公正,給他們一個交代,你不累嗎?你累極了, 所以讓我代替你,去痛痛快快的做謝明君吧!”
——“快點承認吧謝明君,從你丟下喬紗在魔窟那一刻, 你心裏就無法在堅信你一直以來做得是對的!你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保護,隻為了給名門正派一個公允的交代。”
——“你的妻子恨你,遠離你,和你的弟子搞在一起,還和邪魔雙|修,難道你毫無察覺嗎?不,不是的謝明君,你隻是在自欺欺人,騙自己,她不會這麼做。可她就是這麼做了,她若是沒有與邪魔雙|修,怎麼能毫無排異現象的吞下天魂?你還不清楚嗎?是因為|水|乳|交|融,她早已與邪魔雙|修了!”
——“你早就已經
猜到了,所以我才會被喚醒,你在鏡子裏看到自己入魔的樣子,那時你就很清楚了。”
——“你不怨恨這些老東西嗎?試劍比試上,若非他們根本不聽從你的話,一定要選喬紗去做陰兵將,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你怨恨極了,他們要你承擔所有責任,去鎮壓魔尊,去除魔正道,去給他們一個交代,可他們又一個個嘰嘰歪歪不肯聽從與你,這樣的老東西死了又有何辜!”
——“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早就該殺!你很該將我放出來,讓我去替你做真正的三界聖君,去把喬紗搶回來!”
閉嘴,閉嘴。
他修道的初衷確實為了報仇雪恨,可他漸漸踏上尋道問道之路,早已不再是隻為了報仇雪恨。
他的道不該如此,他當初救下曉碧塵,他創立仙門,他收下一個個天資平庸,被認定不適合修道的弟子,是為了什麼?
為了一個“公允”。
就像他很小很小的時候,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公允和平等,他不是災星,他也是個想要被正常對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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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君此刻冷的像塊冰。
他封閉了七竅和五識,沒有氣息、沒有心跳、沒有體溫,就像死了一樣。
喬紗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還真是僵硬的跟死人沒差。
明遠剛才替他封住心竅之後,他就變成了這副活死人狀態。
101告訴她,這是修仙者走火入魔之前自我封閉的保護狀態,也叫“入定”,護住心神和元神之後,整個人跟死了沒差別,但其實他隻是入定去突破心魔了,等突破心魔他便可恢複正常,有些還能突破修為,更上一層樓。
那要是突破不了心魔呢?
喬紗問101。
101想了想:“入魔。或者他自毀修為,與心魔同歸於盡,那他將會變成凡人,重入輪回投胎。”他有些同情起謝明君,宿主似乎沒有一點點憐惜之意。
“他是因您而入魔的。”101補充道:“您不曾留意到,在地門開之後他的氣息就已
經亂了嗎?”
自然留意到了。
從地門開一片大亂,她被帶過來劍宗之後,謝明君的臉色和氣息就是亂的,甚至話也很少。
但他這麼容易入魔嗎?
喬紗不懂。
“或許他早就有了心魔。”101將後台所有人的好感度界麵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說:“隻是目前數據分析,並沒有分析出謝明君的好感度為何猛增。”
“還有這個洛一秋,寧玉,人的心思太難分析了。”101皺眉。
喬紗看向了站在門外,仿佛驚魂未定還在愣怔的洛一秋,他看向了她,隻一眼又匆忙挪了開。
這有什麼好難分析的,因為惡啊。
她不信這世間有誰心中沒有一點惡念,他們隻是不敢承認,不敢麵對,偏偏她敢。
她做了他們心中想做,又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
她的欲|望和惡意如此明顯,她又如此厲害,誰能不愛她恨她?
她又看向房間角落裏候著的寧玉,一縷幽魂一般在角落裏,旁邊還有曉碧塵、溫雪、晴山,皆在望著她。
寧玉似乎有話要說,欲言又止又閉上了嘴,低下頭。
喬紗知道她想說什麼,卻又不好意思過來說,她大概是想謝謝她,或是為從前魔窟的事道歉。
開不了口也不重要,她原也沒想和這個寧玉有過多的交集,她隻希望,漫漫人生路,別栽在一個男人手裏,很不值當。
白封從門外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榻上昏著的謝明君,低了低聲音對喬紗說:“師妹是如何打算的?不如就留在劍宗,沒有人敢將你如何。”
喬紗笑了,如今誰又能把她怎麼樣?
但她也很清楚,白封如今留她,說明他心裏已經堅定了,哪怕為了他與其他門派全翻臉也毫不在意。
但她對白封沒有一點意思。
她如今隻對明遠感興趣。
門外有人緩步而入,僧袍將他襯得格外白。
想誰,誰來。
謝明君昏迷之後,這些殘局就隻能明遠這位聖師來收拾,可
是明遠不是謝明君,他沒有那麼多大道正義,他來到這裏隻是為了重新鎮壓魔尊的元神。
這是他的道,他生來的使命。
至於其他掌門人,他與他們並不熟。
所以他即便是被請去,也隻是為幾位死了的掌門誦了一遍往生經,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