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無情勝有
“你說這山中孤寂,多個人,多些溫暖。”
不待他說完,美麗的女子從容的點點頭,寡淡的說道:“是假的。”
“你說你等了百年,隻為一個人。”褐瞳中的暖意漸漸消失。
女子口吻漠然:“不是你。”
玄青衣袖垂下,男子有些想笑,褐瞳之中分不清是嘲諷還是自嘲,究竟誰才是騙子?
漠然的看著兩人對話,溫柔的麵上冷硬不變,許久,鍾杳沉聲道:“樂風,你可知錯?”
聞言,兩人都看向他。這少年眼神太過尊傲,悲憫世人,卻又無情無妄,是過於幹淨清澈的錯覺還是謫仙降臨的冷漠殘忍?不論哪樣,都讓人想忍不住求他寬恕。
樂風恍然片刻,深深歎了口氣,反問鍾杳:“我何錯之有?”
一邊的墨色鬥篷掀開,姣好的麵上隻剩淺淺的傷痕。暮成雪憐惜的低喚一聲:“風兒。”那嗓音不似之前的破碎,卻仍然沙啞。
見到他的模樣,樂風先是愣了一愣,而後長歎一聲笑了出來:“當年我私放桃煞,本是為了不忍姐姐一相癡苦。罹華上仙,隻因你是這世上最寡情之人,就連燃情池水都無法讓你動情。姻緣司官在冊簿上甚至寫不下你的名字。所以要讓你動情,便隻有一個辦法。”桃煞現世,萬物逢春,是以情動。
“我知道會有什麼懲罰,可一想到能讓姐姐多一個機會,我什麼都不怕。可是誰知!”樂風有些失控的笑著流淚:“誰知你不但動情,而且專情,竟然為了一隻平凡的灰狐而追逐三世,讓姐姐在仙家淪為笑柄,從此心魔大盛,過不得天劫而失了仙位,淪落凡塵。”
她邊笑邊說邊落淚,最後再也擠不出一絲笑意,痛哭的質問道:“你害的姐姐如此,我怎會讓你安心?況且你與那小狐狸本無緣,第一世你錯過了,不惜從他人手中豪奪,第二世,你與她師徒相稱,終不得善果,這一世,你用計讓她愛上你,而阿且出關阻攔,罹華上仙,你的所作所為與強盜土匪無異,你不懂愛更不配談愛,能夠讓姐姐認清這樣的你,我不後悔,也從不覺的有錯。”
女子一番話畢,四下一片沉寂。
“風兒,你在這裏百年,姨母她十分想念。”不知過了多久,暮成雪輕聲打破了沉寂。
女子微微動容,目光沉沉的對上暮成雪,又搖搖頭,“表哥,他不惜入紅塵征江湖,從五姑娘到孟醒醒,從高容尚到邢語,一路走來,踩踏著他人的屍骨,天理昭彰早晚有報。你又何必太過執著?你乃北界少主,早晚要接管北神界,又何必因一段孽恩屈居人下,如此從賊到底。”這話說得很重,可在樂風看來,完全不夠。
眼前這個人,外表有多溫柔,內心就有多狠毒,狐性狡猾,而他偏偏又是個中翹楚,她知道暮成雪已經被迷惑,不會因她的勸說輕易動搖。
“從賊?”一直立於旁邊的白衣少年眼中嘲諷漸濃,轉頭看了一眼失落的玄青男子,揚聲道:“朽公,雅竹山陰寒之氣太重,如今蒼朽雖非我管,可朽公地界,自是無人敢動的。”言下之意便是邀這老鬆樹挪回舊窩。
前一刻還在失落的男子聽言笑了笑,擺擺手,高深莫測道:“上仙美意,小仙自當感恩。隻是在這裏住久了,怕是到別處會不慣。”說完,一手牽過悲傷痛哭的樂風,另一修長的手輕輕一托,掌中便出現了一個精致的青爐,扯手那青爐漂浮在半空中。然後從自己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個朱色匣子,念了個訣,兩樣東西一並飛到鍾杳麵前。
“這腐心爐和離魂鍾,是當年蒼朽山崩之時小仙偶得,下山來此順便將他們一並帶走,上仙既在搜尋,小仙自當拱手奉上。還請上仙開恩,小仙感激不盡。”他這一生,從未說過這樣服軟低頭的話,哪怕是在離開蒼朽那日。如今為了這個人,他也難得憐惜一回,那桃煞當真厲害。
鍾杳不去接,倒是暮成雪接了過來,放至於袖袍之中。“朽公當真憐香惜玉,但我既掌管罹華之州,蒼朽雅竹皆在此列,若無規矩,怕日後也難以服眾。”
鍾杳話音一落,掌中白光泛起,隻消片刻,如玉的手掌上多了一顆血色珠球。
樂風麵色蒼白,整個人癱在男子身上。
“你苦修萬年,卻不分對錯,輪回命定不可輕易更改。既有朽公求情,兩件至寶作補,本尊削去你五千年修為,若仍不思悔,休怪我不念北君情麵。”冷酷的話未盡,人已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