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謝靜雅的家離著冷東雪的家並不是很遠，穿過馬路的第一個十字路口向南一拐，大約一公裏左右的樣子。十幾分鍾後，冷東雪就來到了謝靜雅家的門口，輕輕地叩響了門板。
謝靜雅從門縫裏看到是冷東雪，開了門，一張燦爛的臉龐就展現在冷東雪麵前。
“是你啊！”謝靜雅笑盈盈地說。
“不歡迎嗎？”冷東雪調侃著說。
“當然歡迎。請吧！”謝靜雅閉了門，領著冷東雪到了自己的閨房。
對謝靜雅的閨房，冷東雪並不陌生，上小學時他經常來這裏玩耍，隻是讀了中學後很少來這裏了。兩小無猜，男孩女孩沒有更多的心思，年齡漸長，卻感到陌生起來，有時甚至很別扭。尤其是謝靜雅明確表示追求冷東雪後，他們的距離非但沒有拉近，反而更加疏遠了。後來，冷東雪陷入了孤獨，謝靜雅走進了狂熱的生活，二人並不常見麵。冷東雪仔細打量著這間廂房。謝靜雅布置得簡潔大方：牆壁上掛著一溜偉人像。桌子上擺著領袖語錄本。那件洗得幹幹淨淨的軍裝掛在牆上。衣服旁邊還有一個軍用挎兜，挎兜上有黃漆噴寫的“為人民服務”的字樣。一張老式的木板床上，疊放著整齊的被褥。可惜的是聞不到香水味道。
落座後看謝靜雅，她正在抿著嘴笑，臉上還紅撲撲的。冷東雪兀自想起了自家院子裏的石榴花，謝靜雅的臉蛋兒不就是那嫣紅的石榴花嗎？人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過去與謝靜雅朝夕相處，並沒有看出她有什麼過人之處。那時冷東雪隻是覺得謝靜雅熱情奔放，甚至有幾分野。現在這種特征似乎都被謝靜雅自己掩飾了。那抿著的小嘴配上紅撲撲的臉蛋兒，羞羞答答的模樣，簡直是換了一個人。冷東雪似乎不認識眼前的謝靜雅，心裏驚歎女孩子在這個年齡的變化。他忘情地癡癡地看著謝靜雅。
謝靜雅被冷東雪看得很不好意思，低頭撫摩著衣角。她不知道冷東雪造訪的原因，她也不知道冷東雪即將奔赴鄉村，她也不知道怎樣與冷東雪開始交談。她雖然在自己閨房裏，然而卻一點主人的感覺都沒有。她有些羞澀，有些慌亂，有些怕冷東雪的目光。她在冷東雪身邊坐下，怯生生羞答答的樣子。
冷東雪看到謝靜雅這一副模樣，心裏忽然翻起了波瀾，就有了某種衝動。他慢慢伸過手來，拉住謝靜雅的手說：“靜雅，你能原諒我對你的疏遠嗎？”
謝靜雅歪著頭，故意繃著臉說：“不能原諒。”
冷東雪縮回手，低下頭說：“我知道我做得不好。”
謝靜雅一把抓住冷東雪縮回去的手，“咯咯”笑著說：“呆子，你為什麼這麼冷血？你知道我喜歡你，你卻躲著我，你叫我寒心啊！”
冷東雪張了張嘴想解釋，可是不知道說什麼。他剛剛膨脹了的心髒又開始收縮。
“你說啊！”謝靜雅搖晃著冷東雪的手，急切地說。
“我說什麼呢？靜雅，你是不知道我的內心多痛苦。我的爸爸背著叛徒走資派的罪名走了，他才四十來歲啊！要不是整天挨批鬥，他怎麼會這麼早就離開我們？你想想，這對我的心靈是多麼大的碰撞？對我是多麼大的打擊？我的心一天天在冷卻，我陷入了極其孤獨的地步。我怕見任何人，我躲在屋子裏，翻閱著那些破舊的書籍。那一天，我想見到你——你別誤會，我就是想見見你，可是你沒在家。我就到了大禮堂廣場，遭到了‘混世魔王’和‘尖嘴’的淩辱，就發生了你看見的那些故事。”
謝靜雅怔怔地看著冷東雪。這個本應是歡樂的年齡，卻無處不顯示著他的滄桑。謝靜雅驚異冷東雪說出這番話，年紀輕輕的就陷入孤獨，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從冷東雪瘦削的臉龐和緊鎖的眉心上，謝靜雅想象到了冷東雪的痛苦。她想安慰幾句，但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隻有使勁兒搖晃著冷東雪。
“我今天見到你，並不是為了訴說這些事兒。我是想告訴你，再過幾天，我就要到鄉下去了，我想跟你道個別。”冷東雪抬起頭，望著謝靜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