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畫堂花燭頃刻生春 寶硯雕弓完成大禮(2 / 3)

安老爺道:“正該如此。當日娥皇、女英,又何曾聽得她們分過彼此。講到家庭,自然以玉鳳媳婦為長;講到封贈,自然以金鳳媳婦為先;至於他房幃以內,在他夫妻姐妹三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我兩個老人家,可以不複過問矣。”這位老先生,真酸了個有樣兒,不知怎的聽他這路的話兒不覺討厭。

安老爺、安太太說完了話,禮生又讚道:“叩首,謝過父母翁姑。興!”三個人起來,又聽他讚道:“夫妻相見。”褚大娘子早過來同喜娘兒扶了何姑娘,張姑娘便同那個喜娘兒招護了公子。男東女西,對麵站著,兩個人彼此都不由得要對對光兒。隻是圍著一屋子的人,隻得倒一齊低下頭去。禮生讚道:“新人萬福,新貴答揖,……成雙揖,成雙萬福,……跪!夫妻交拜,成雙拜。”兩個人如儀的行了禮。又讚道:“姐妹相見,雙雙萬福。”

褚大娘子見張姑娘沒人兒招護,忙著過來悄悄和張姑娘道:“我來給你當喜娘兒罷。”張姑娘倒臊了個小臉通紅,便轉到下首,向何玉鳳深深道了個萬福,尊聲:“姐姐。”何玉鳳也頂禮相還,低低的叫聲:“妹妹。”禮生又讚道:“夫妻姐妹,連環同見。”她姐妹兩個又同向公子福了一福,公子也鞠躬還禮。安老夫妻看了,隻歡喜得連說有趣,相顧而樂。禮生讚道:“新人新貴,行綰結同心禮。”早見華媽媽、戴媽媽兩個手裏牽著丈許長兩匹結在一處的紅綠彩綢,兩頭兒各綰著個同心彩結,遞給兩個喜娘兒。東邊這人便把這頭兒結在安公子左手,西邊那人便把那頭彩兒綰在何小姐右手。褚大娘子便從桌上抱過一個用紅絹五色線紮著口的黃金寶瓶,交何小姐左手抱著,張姑娘又送過一個拴彩綢的青銅圓鏡子來,交公子右手,向新娘照著。交代停當,隻聽那禮生念道:

一堂喜氣溢門欄,美玉黃金信有緣;三十三天天上客,龍飛鳳舞到人間。

聯成並蒂良緣,定是百年佳偶;綿綿瓜瓞,代代簪纓,紅絲綰帛,掌燈送入洞房。

禮成,禮生告退,安老爺一麵犒賞禮生。早見簷下對對紅燈引路。張姑娘帶著個喜娘兒,扶了新郎,擎著那麵鏡子,手綰彩帛,引著新娘。新娘扶著那個寶瓶,一步步的隨行。庭前止了大樂,那些樂工,正吹著笙管笛簫,彈著三弦,敲著鼓板,口裏高唱“畫筵開處風光好”的一套喜詞兒,直送到遊廓東院那所新洞房去。姑娘一進洞房,早看見擺滿一分妝奩,凡是應有的,公婆都給辦得齊齊整整。進了東間,但覺燭輝寶炬,香焚沉檀,翡翠衾溫,鴛鴦帳暖,妝台邊倚著那杆稱心如意的新秤,挑著龍鳳蓋頭,兩旁便是那和合雕弓,團圓寶硯。

這個當兒,安太太因舅太太不便進新房,張太太又屬相不對,忌她,便留在上房張羅,自己也趕過新房來,幫著褚大娘子和張姑娘料理。進門便放下金盞銀台,行交杯合巹禮。接著扣銅盆,吃子孫餑餑,放捧匣,挑長壽麵,吃完了便搭夜襟,倒寶瓶,對坐成雙,金錢撒帳,但覺洞房中歡聲滿耳、喜氣揚眉。莫講把何玉鳳支使得眼花繚亂,連張金鳳在淮安過門時,正值那有事之秋,也不似這番熱鬧。褚大娘子本是淘氣的人,遇見這等有興的事,益發一團精神,有說有笑。

一時大禮告成,她便和安公子道:“你的差使,算當完了。請罷,外邊吃茶。”公子笑著,才出得屋門,隻見從外進來了一群人,卻是今日在此賀喜的梅公子、管子金、何麥舟。烏大爺因是奉旨到通州一帶查南糧去了,不得來,打發他兄弟托明、阿貴二爺來。此外便是莫友士先生的少君,吳侍郎的令侄,還有安公子兩三個同案秀才,連老少二位程師爺、張樂世、褚一官。除了鄧九公、安老爺不曾進來,一共倒有十幾個人,都進來鬧房。內中梅公子,本是個美少年佳公子,又最是年輕淘氣。他眼明手快,早劈胸一把,把安公子抱住說:“龍媒那裏跑?我隻問你有多大豔福,有了張家嫂夫人這等一位尤物,這也盡夠你消受了。一之為甚,豈可再乎?如今又按圖求駿,兩美並收。你隻顧躲在溫柔香裏,外麵酒也不給我們斟一杯,茶也不替我們送一盞,禮上可講得去?沒有別的,且把帽子摘下來,讓我打你幾個腦鑿子,竟不顧你那新人怎的個憐卿愛卿了!”公子羞得兩頰緋紅,隻想要跑,那幾個少年也圍上來。內中烏大爺的令弟說道:“你們隻看龍媒今日作了新郎,這兩道眉兒、一副臉兒,益發顯得風流俊俏,這大約就叫作‘龍風呈祥’了。”管子金說:“那裏是‘龍鳳呈祥’,我猜不是那女何娘給他敷的粉,定是那雌張敞給他畫了眉。你們不信,隻聞他這身香味兒,也不知是惹的花香,是沾的人氣?”梅公子聽了,便下前接著他的臉,聞個不住。公子被他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這個一拳,那個一拳的,羞得真真無地縫兒可鑽。金鳳姑娘在屋裏聽得真切,隻在那裏含羞而笑;玉鳳姑娘卻是不曾經過這鬧房的舊風氣,心裏想道:“這班人怎的這等尖酸可惡!”又不好問。落後還是老程師爺聽不過了,說:“諸位台兄,不差甚麼罷。龍媒大禮告成,也讓他出去見見老翁。”眾人那裏肯依。張老是向這位一個揖,向那人一個揖,隻是討情。

還虧褚一官力大,把個公子生奪硬搶的救護下來,出了房門,一溜煙跑了。眾人道:“新郎跑了,我們正好看新娘子去。”

那時安太太和張太太早躲在西間,眾人向洞房裏一擁而進。

屋裏隻有褚大娘子在床上伴著新人,地下便是兩個媽媽、兩個喜娘兒在那裏伺候。兩個喜娘兒是久慣在行的,見眾人進來,便一齊向前攔住道:“各位老爺少爺,新人辛苦了,免鬧房罷。”眾人也不聽她,一窩蜂向床跟前奔去。內中一個喜娘兒是個揚州人,才得二十來歲,倒也一點點一雙小腳兒,她隻顧上頭紮撚著兩隻手來攔人,不防下麵不知被那個一靴子腳踹在那小腳兒上,隻見她皺著眉,咧著嘴,抱著腳,嚷道:“哎喲喂,痛煞哉!我的菩薩!

怎的這等蠢呢!”褚大娘子見眾人圍在床前,忙橫著兩隻胳膊護住了姑娘。她一眼看見了褚一官,便拿他紮了個筏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