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何小姐證明守宮砂 安老爺諷誦列女傳(2 / 3)

安老爺聽罷,心裏暗道:“這姑娘的見解,雖說愚忠愚孝,其實可敬可憐。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場中,斷無中止的理。治病尋源,全在痛親而不知慰親,守誌而不知繼誌,所以才把個見識弄左了。要不急脈緩受,且把鄧老的話撇開,先治她這個病源,隻怕越說越左。”因向姑娘歎了一聲,說道:“姑娘,你這片至誠,我卻影也不知,無怪你方才拒絕九公。如今九公這話且作緩商。

但是你這番舉動雖不失兒女孝心,卻不合倫常至理。經雲:‘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坤定而後地平天成;女大須嫁,男大須婚,男女別而後夫義婦順。’這是大聖大賢的大經大法,不同那愚夫愚婦的愚孝愚忠。何況古人明明道著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又道:‘女子,從人者也。’你這永不適人的主見,我竊以為斷斷不可。你是個名門閨秀,也曾讀過詩書。你這就《史鑒》上幾個眼前的有名女子看去,講孝女,如漢淳於思的女兒緹縈,上書救父;鄭義忠的妻子盧氏,冒刃衛姑。講賢女,如晉陶侃的母親湛氏,截發留賓;周的母親李氏,具饌供客。講烈女,如朝重成的女兒玖英,保身投糞;張叔明的妹子陳仲婦,遇賊投崖。講節女,如五代時王凝的妻子李氏,持斧斷臂;李漢曹文叔的妻子,引刀割鼻。講才女,如漢班固的妻子曹大家,續成漢史;蔡邕的女兒文姬,騰寫賜書。講傑女,如韓夫人的助夫破虜,木蘭的代父從軍;以至戴良之女練裳竹笥,梁鴻之妻裙布荊釵,也稱得賢女。這班人,才、德、賢、孝、節、烈、智、勇無般不有,隻不曾聽見個父死含冤,終身不嫁的。這是什麼原故?也不過為著倫常所關,必君臣、父子、夫婦三綱不絕,才得高、曾、祖、父、身、子、孫、曾、元,九倫不敗。假若永不適人,豈不先於倫常有礙!”

安老爺這一套老說學話兒,算起來話到盡頭兒了。無論她怎樣說他迂腐,想要駁他,卻一個字駁他不倒。姑娘一聽,也知安老爺是一團化解自己的意思,無如她的主意是已拿定了,絲毫不用一點盛氣淩人的口吻,隻淡淡的笑道:“伯父講的這些話,怎生不曾聽得。在這班人以前,又有那一個人作過這些事?想也是從他作起。這永不適人,便從我何玉鳳作起,又有何不可!”

讀者,著書者曾經聽見老輩說過一句閱曆話:“越是京城首善之地,越不出息。”隻看這位姑娘,才在此京城住了幾天兒,不是她從前那丁是丁、卯是卯的行徑,已經學會了皮子了。豈知眼前這樁事,她隻顧一鬧皮子,可隻怕安老爺就難受了。安老爺料著姑娘不受這話,定有一番雄辯高談,看她怎的說法,再和她說到本地風光,設法擒題。不想姑娘鬧了個皮子,漸漸兒的受了,自己倒出乎意外,一時抓不著話茬兒。

鄧九公旁邊一看急了。你道他因甚的著急?他此來本是一片血心,這頭兒要惠顧把弟,那頭兒要成全徒弟,再不料一開口,先受了那麼幾句厭話,鬧了個兩頭兒都對不住,算是栽了個懸梁子的大筋鬥。這一栽,他覺得比當日在人眾子裏,裁在海馬周三跟前,還難堪。隻羞得他那張老臉紫裏透紅,紅裏透紫,兩眼圓睜,滿頭大汗,把帽子往下推了一推,兩隻手不住的往下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