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梁山泊對柴進來說,已經是個死局,連死灰複燃機會都沒有。正因為此,以前一帆風順的柴進才愈發不能容忍。這幾日,莊上莊客平日聊起閑天來,連山東都不敢多提,隻怕不小心走了嘴,惡了柴進。
然而這宋江不知死活,兩三句就把柴進傷疤血淋淋揭開,往上灑了一把粗鹽,如何讓他不怒。
眼看柴進就要發作,李應連忙咳嗽一聲,道:“兄長與晁蓋是舊相識麼?”
宋江隻裝作沒看見,道:“豈止熟識,還是既過命又要命的交情。”
這人與人之間論交情,大多是說過命的交情;若是說要命的交情,可就是有仇了。既過命又要命,這個說法很是新鮮,柴進隻覺宋江話裏有話,臉色略有緩和。
李應看了柴進臉色,問道:“押司真是好鬧笑,哪裏有這種交情?”
宋江道:“晁蓋那廝劫取了蔡京老賊生辰綱,濟州府派人要去捉拿他,我冒著身家性命危險,私下裏放了他們,這便是過命。晁蓋卻打算要我的命,派人大張旗鼓來鄆城縣尋我,被官府得知,得了通匪的罪名,流落在江湖上。”
李應道:“哪有這麼忘恩負義的,真是白白汙了好漢的名頭。”
“這正應了那句俗話,升米恩,鬥米仇。我兄長和他有大恩,因此成了大仇。”宋清插嘴道。
李應又看了看柴進臉色,道:“兄長放心!這小小罪名算什麼,便殺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庫的財物,大官人也敢藏在莊裏。”
宋江站起身來,朝柴進拜倒:“若是避罪,非是宋江自誇,天底下有千百處地方可去。然而那都不是小可想要的。小可冒昧來柴大官人莊上,是想與大官人出氣。”
柴進懶得去扶宋江,道:“我不愁生計,每日不是吃酒打獵,就是打獵吃酒,有什麼人敢給我氣受!”
宋江自己站起身來,裝模作樣拭了拭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道:“眼睜睜看著晁蓋在梁山泊快活,大官人難道不生氣嗎?我要上梁山泊去,隻要柴大官人助我。晁蓋早晚必亡,梁山泊必然重歸大官人旗下。”
柴進隻盯了宋江看,宋江回視回去,都不說話,像兩隻鬥雞一樣。良久,柴進冷哼一聲,離席而去。
李應咳嗽一聲,正色道:“押司說笑了,這梁山泊和柴大官人可沒什麼幹係。”
“李兄如何當著明人說暗話?梁山泊若是沒有大官人的心腹在,便割了宋江的頭去!”
李應也變了臉色,道:“大官人敬你是個人物,待你做個客官。你如何混賴大官人有心腹在梁山泊上?”
宋江見李應抵死不認,便起身道:“酒吃的多了,我且去淨手,躲杯酒。”
宋江往東廊盡頭處虛晃了晃,隨即轉出前麵廊下來。他豎耳聽了,正廳傳來兵兵乓乓的聲音,雜著幾句人聲,正是宋清在破口大罵。罵聲隨即低落下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