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德點點頭,親自端起一杯酒給他道:“保重。”
“副使也保重。”楊誌接過酒,一飲而盡,隨即離開了抱月樓——那時他還不知,這次竟然是他最後一次到抱月樓。
楊誌走後,一個廚子打扮的人悄悄進了拜月閣,躬身立在那裏。
高世德從沉思中醒來,對那廚子道:“你看清楊誌麵目了麼?日後少不了要你和他打交道,千萬別忘卻了。”
那廚子不是別人,乃是林衝的徒弟操刀鬼曹正。他那時已悄悄進了職方司,但還沒有外派出去,對人隻說在抱月樓裏當廚子。曹正不止屠藝爐火純青,廚藝也極為高超,因此沒人覺得意外。
曹正道:“恕小的鬥膽,剛才我在外麵偷聽了,楊製使他忠心為國,不像是個會反複的。”
“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太祖武德皇帝當初不也是周國的忠臣嗎?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曹正聽了,不由汗顏:“學士說得是,是小的沒有見識。”
那時高世德得徽宗皇帝抬舉,已做了宣和殿學士,因此曹正才這麼稱呼他。
“你是個機靈鬼,隻怕瞞不住你,你身邊也有人監視。別看我是副使,也少不了暗中監視的人。我們這個行當,自古就是如此,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不過隻要你兢兢業業,忠心為國,就不用怕什麼,有事時那些暗中監視的人反倒會保護你。”
“小的外派之事如何了?不瞞學士,小的這麼些年不管是當屠夫,還是當廚子,早已是度日如年。每日清晨往抱月樓來,好有一比,有如上墳。”曹正做出一副詼諧模樣。
高世德道:“就在這幾日了。專看有一事你能不能辦的好,你得拿出你吃奶的廚藝來辦。”
曹正喜出望外道:“不知是什麼事?還請學士明示。”
“禦苑裏要設立六條禦街,裏麵由宮娥內侍開設三百六十行經紀買賣。官家旨意,這禦街要辦和宮外汴京街市一樣的買賣,便是當聖上來時,隻可當他是平常主顧,以得與民同樂的真意。”高世德斟酌著語言,對曹正說了。這禦街又是讒臣進言、徽宗心血來潮的產物,說是與民同樂,卻是勞民傷財,為天子取樂。
曹正心思機靈,道:“小的知道了,可是要在那裏開設酒樓麼?”
高世德嘉許的點點頭,繼續說道:“是,不過雖然是開酒樓,但風味要民間那種小酒店的,越有民風越好。我們職方司有個貴人,就想開這樣的酒樓,與酒坊司開的酒樓,鬥上一鬥。隻是那裏酒水已經有了著落,缺少烹調的好口味的廚子,怕鬥不過人家,不能得天子的歡心。我想保薦你入宮,在那裏掌勺。”
“小的雖是烹得幾手菜肴,卻不知道禮儀。若論進宮伺候官家,那是幾生修到的事情,小的怕不願意?”
高世德聽他說的婉轉有理,便笑道:“你顧慮的也是,但卻不妨事。這掌勺人平常隻是在廚房做事,便是聖上來到酒樓,自有宮女、內監裝扮了酒保、茶博士款待。你入宮前,我也會指派人點撥你一些禮節,萬一見了官家,知道俯伏三呼便好。且這些都可不必,前頭不是說了麼,便是聖上來時,隻當他是平常主顧,才相像有趣。”
“小的明白了,多謝學士。小的遊蕩市井半生,也見識過一些場麵,唯獨皇家富貴猜想不出。這是人生難得的機會,我一定盡力。隻是不知要扮上多久?莫耽誤了職方司的正事。”
“誰說那個不是正事?我知道你著急外派,好早日建功立業。不急,等過了幾天,聖上新鮮勁過了,這禦街估計就不來了,那時自有正經廚子換你回來。”
“學士英明神武,小的的確是這點心思。”曹正不著痕跡的輕拍了一記馬屁。
“下午便有小內監引你入宮,你將要用的器具,先預備好了。”
曹正滿口答應,從家裏取來一些食材,在抱月樓裏收拾了兩筐籃刀勺之類,用堿水洗涮幹淨了,放在太平車內,等宮裏來人。